调查局门外，桑一斜靠在墙根，指尖夹着一抹猩红，目光落在不远处地面的枯草上。
她这些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赵康到底是怎么那么精确的找到她家将她带走的。
就算桑五出卖了她，也不会泄露她的住址，因为桑五根本就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那到底是谁呢？
还有那些实验记录，她清晰的记得在逃出研究院的时候，她销毁了那些文件，可赵康的手里竟然还有，还堂而皇之的用这些文件来威胁她。
如果这些文件被公布，她们这些有着变态基因且受过专业战士训练的人一定会以危害社会安全为由被圈禁。
她逃出研究院以后，曾一度认为自己隐匿的很好，可现在看来，也许她一直都处于那些人的监视之下。
她看着指尖忽明忽暗的火光，烟雾袅袅升起，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她嘴角勾起一抹满含嘲弄的笑意。
被监视而已，那又如何呢？
愤怒吗？悲伤吗？
不会，她早就没了这种情绪，因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监视了。
一个为了欲望而诞生的生命，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自我。
她就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行。
她挣扎过，无数次。
她也曾试图摆脱掉这可笑的“命运”，她尝试过很多办法，可“命运”就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逃脱。
当年她选择离家出走，隐姓埋名和裴煜一起流浪五年，她天真的以为她挣脱掉这些囚在她身上的枷锁，她以为她得到了自由。
可“命运”就是喜欢跟她开玩笑，她还是被那些人找到了。
她愤怒，她不甘，凭什么自己的人生要被别人如此摆布？
所以她再次如困兽一般挣脱了牢笼，她想，这一次或许她可以自由了。
可那些人还在，他们就像甩不掉的影子，无论她逃到哪里，他们都紧紧的跟着她。
桑一夹着香烟的指尖微微发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她目光冰冷的扫视着周围。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一双双监视着她的眼睛，他们在嘲笑她的天真，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她用力的闭上眼睛，背部紧靠着墙，不断的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这些都是幻觉，是她内心恐惧的映射，她不能陷进去。
她手指轻轻覆上烟头，热度透过皮肤传来，让她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烧灼感，但她没有退缩，她需要这种疼痛来刺激自己的大脑。
过了一会儿，桑一渐渐冷静下来，她缓缓睁开眼睛，那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有的只是冷漠与决绝。
既然挣脱不掉这所谓的“命运”，那便由她亲手毁掉这一切。
尽管这是一条自我毁灭的路，她也绝不后悔。
她要让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枷锁化为齑粉，她要让那些人知道，她不是任由摆布的玩具，她有血有肉有自己的选择。
她轻吐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桑七打了过去。
听筒那边传来桑七慵懒的声音，“怎么了宝贝，是不是想我了？”
桑一没有心情去跟桑七扯皮，她开门见山道，“桑五有消息了吗，我怀疑裴煜手里的这两宗分尸案都是她的手笔，我必须尽快找到她。”
“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宝贝，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汇报成果呢。”
“说。”
“我一共有两件事需要告诉你，第一件，下面的人跟我说，他们在华东区淮南路的一家药店找到了大批购买止痛药的记录，我怀疑是桑五。”
桑一目光一凝，淮南路，圣福教堂也在华东区淮南路.....
她沉声道，“你再找人去查一查圣福教堂，我觉得桑五也许就在这间教堂里，顺便再查一下教堂的那个牧师跟她是什么关系。”
桑七笑道，“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礼物没了。”
桑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光逐渐转冷，“说清楚，怎么回事。”
桑七想了想，用大不了你就杀了我，反正我烂命一条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我把他放跑了。”
桑一被桑七的这副态度气笑了，她咬牙道，“真硬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大好事等着我表扬你呢，桑七，你最好是已经想出来可以说服我的理由了。”
“为了救人，具体情况你后面会知道，我现在不方便说。”
桑一用力的握着手机，“别跟我说这些场面话，阿七，你应该知道他是我用来谈判的筹码，我非常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谁做出这种事，这种让你不惜来背叛我的事。”
桑七不说话。
桑一明白了桑七的意思，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又点了支烟。
随着烟雾缓缓升起，尼古丁混合着焦油从鼻腔灌进肺里，又在里面兜了个来回，桑一才感觉烦躁的情绪在烟草的作用下平复了几分。
其实她自始至终就没喜欢过这个东西，只是这种辛辣粗犷的刺激，可以在她情绪处于崩盘初期，压力极度倍增的时候，为她暂时撑起一片抵御痛苦的屏障，让她能在烟雾缭绕中得到片刻的喘息。
她一连吸了两三口，才出声道，“你应该知道放虎归山会有什么后果，那个人真的值得吗？”
桑七沉默了很久，吐出两个字，“抱歉。”
桑一抿着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声音平淡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吧，你帮我查查圣福教堂到底跟桑五有什么关系，要尽快给我答复。”
“一小时内。”
“好。”
挂断电话，桑一双腿弯曲，顺着墙壁一点一点的蹲下身子。
她低垂着头，长发如瀑般散落，遮住了她的脸颊，却遮不住她满身的疲惫与无奈。
她双手交叉用拇指按揉着太阳穴，盯着脚下的小草，目光深沉难懂。
她想不通桑七为什么会突然做出放走筹码的事，也想不通桑五为什么会背叛她。
桑五那个人，安静、乖巧、心无城府，在研究院里，博士对她说，只要乖乖听话注射药剂，病就会好，她对此深信不疑。
每一次给她注射S·p药剂，她从不会反抗，研究院里的每个人都想离开那个鬼地方，只有她不想。
她想过很多人会背叛她，但从没有想过会是桑五，她实在是很意外…
过了一会儿，桑七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下面还附带了一份文件。
桑一看完那份文件，眼底划过一抹嘲弄的笑意，她站起身回了调查局，径直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透过玻璃，她能清晰的看到裴煜正在另一头审讯着嫌疑人，两人的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桑一静静的看了半晌，倏然开口道，“他杀不了人。”
旁边的张弛愣了愣，满脸不解的说，“你怎么知道？”
桑一淡道，“因为他不是心理变态。”
张弛转过头仔细的盯了嫌疑人半晌，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疑惑道，“你从哪儿看出来他不是心理变态的？”
这是能用肉眼看出来的吗？
他越想越不信，转过头继续盯着玻璃后的嫌疑人看。
可还是没看出来他不是心理变态的依据，不过这男生营养不良他是看出来了。
“看对方的眼睛就能知道。”桑一定定的看着玻璃，眼底平淡无波就像一潭死水，“一个人想杀人，他首先眼神得是空的，但这个人的眼里却充斥着愤怒、后悔、痛苦，还有.....”说到这儿，她停下了。
因为她在那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特殊的情绪，一种她从没拥有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的一种情绪。
人们都将那种情绪称之为---爱。
爱究竟是什么？
她一直都想不通，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人类都认为爱的力量很强大，就好像一个人只要拥有了爱，就什么都不怕似的。
多么可笑。
张弛寸目不移的盯着玻璃，眼睛都酸了，他眨眨眼睛，“还有什么？怎么不说了？”
“你自己不会观察吗？”桑一轻柔的声音透着几分寒凉，她倍感烦躁的低下头，目光忽然注意到了手指上的红油漆。
她眼底划过一抹厌恶，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蹭了蹭，然而刚蹭了一下，她的动作就停住了。
她终于明白了教堂的问题出在哪儿。
正常的油漆粘在手上是可以丝滑的推开的，哪怕干掉以后，在揉搓的时候也会在手上留下痕迹，可十字架上的油漆干了以后，一搓竟然变成了碎渣。
她凑近手指，闻了闻油漆的味道，一股怪异的味道直冲鼻腔。
一般的油漆因为里面含有甲醛、甲苯等有害物质，所以干燥以后会形成刺鼻的味道，而后来为了环保，研发出了水性漆，也称为无味漆，因为是以水为稀释剂，不含有有机溶剂，所以几乎是没有味道的。
而十字架上油漆的味道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膻。
无论是哪一种油漆，都不应该出现这种味道，除非......是用人血稀释混合的。
想到此，桑一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朝着审讯室大门走去。
身后的张弛见她又要走，大声叫道，“你还去哪儿，你哥不让你乱走。”
桑一头都没回一下，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张弛怔怔的望着桑一远去的背影，搓了搓后脑勺，“这人不在裴探长身边的时候，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