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露当然要见了。
资料中，雪央浸作为雪豹族的少族长，比起养母兼姨母的雪妲娃，威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都可以称得上默默无闻了。
雪妲娃下狱，被国妃降罪的消息刚传过去，雪央浸就迫不及待地来大义灭亲。
人都是会趋利避害，但也不得不让昙露觉得有趣。
到了会客厅，雪央浸先对昙露行跪拜礼：“赞礼黑夜的持灯铃者，愿您的光辉驱散迷惘。雪豹族雪央浸，拜见天空的另一位主人，万灵赞颂的国妃冕下。”
她有着银灰色的长发和灰蓝色的眼睛，一张高鼻深目的冷感立体面孔，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不用多礼，坐吧。”
昙露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假笑。
银卯侍立，不经意一抬眼却给雪央浸极大的压迫感。
雪芳池参与的是雪豹族内部比武，可即使如此，也没有人能够赢过雪芳池，更别提还是狂化状态的他。
这个神官疯起来攻击完全是奔着拼命去的，怎么让人不心惊？
家务机器人送来盛好热茶的茶具。
银卯给昙露先倒一杯：“冕下，您请用。”
昙露先喝茶：“恩，好香啊，这是什么茶？”
银卯介绍：“乌摩雪山进贡的雪山红，入口甘甜，芳醇无穷，历来都是进贡佳品。”
“茶是好茶，但是想到进贡的人包藏祸心，再怎么甜，回味也会苦涩难闻！”
昙露把茶杯声音很重地放到桌面上，让雪央浸心头一颤。
昙露又转成轻松语气：“雪少族长想向我检举雪妲娃，是什么罪名呢？”
雪央浸走到一边，跪下，低头：“雪妲娃为成为国后的母亲，给雪芳池神官饮用了我族迷药狂血，意图谋害二位神官，我已经将实行命令的雪妲娃下属送入月神殿审查。”
她从空间钮中拿出药瓶：“这便是狂血。冕下可以拿去检测，此刻一定还没代谢掉，您可以进行比对。”
银卯得到昙露默许以后才取过药瓶。
“真令我好奇……雪妲娃还没完全倒台，没想到第一个拆台的人是你。”
雪央浸知道隐瞒无用，头低得更低：“请您明鉴。我确有屈服雪妲娃淫威之过，也有被她抚养的恩情。但雪豹族无法承担悖逆神主的罪名！”
她冒死说道：“如果您允许，我会带雪芳池去抹除神印，带回乌摩雪山幽禁至死！雪豹全族将向您献上生命与灵魂，誓死为您和定光神官效忠！”
“雪妲娃呢？”
昙露扶着太阳穴，笑得意味深长。
雪央浸不忍地闭上眼，再睁开眼，是狠绝和谦卑：“她冒犯神主，悖逆无智，应该处死！”
“很好！”
昙露一声赞赏，笑容仿佛洞察雪央浸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你恨她。”
雪央浸很久才抬头：“……冕下，她是我的姨母，抚养我和弟弟长大，将我们视如己出。”
雪央浸温顺的笑颜已经成了肌肉的条件反射，但双眼里的冰寒深不见底。
“我知道啊。”
昙露像找到有趣玩具的孩童，“好吧，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喝完茶吧。”
“感激不尽，冕下。”
雪央浸起来，将茶一饮而尽。
“雪央浸少族长，这个头衔不够好听，雪央浸族长更好听。”
银卯再倒一杯茶给昙露，昙露给雪央浸以茶敬意。
而这句话的潜台词更是点燃雪央浸压抑已久的野心——有什么比得到国妃承认的族长地位更稳固的呢？
还没等她谢恩，昙露话锋一转——“不过，我有条件。”
……
月神殿的地牢里，雪妲娃被剥去一身华服珠宝，待在白壁和白色强灯的空间里。
这里不潮湿，不寒冷，但举目都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
她一开始还能威胁，痛骂，到后来歇斯底里地呼叫，抓挠，没有人理会她。
她就像是成为了一个被锁在白色牢笼里的幽灵。
雪妲娃终于领会到声音无人回应的绝望滋味。
最后，她只能蜷缩在角落。
门被打开。
雪妲娃期望地抬起头。
惩戒骑士身后是冷漠的雪央浸。
雪央浸只是走了一步，就流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姨母大人，我来接您回雪豹族——冕下允许您回乌摩雪山。”
她主动扶起雪妲娃。
雪妲娃诧异地看一眼养女：“你的脸怎么了？”
雪央浸的脸颊上突现一道血痕。
“只是不小心。”
雪妲娃几乎被吓破了胆，没有再问什么，直到回到雪豹族的悬浮飞船上都沉默不语。
车辆平稳运行，雪妲娃才喘过气，怒容骇人：“那个人类小丫头……居然敢这么折辱我！我会千百倍的讨回来！”
雪央浸与其他雪豹族人不说话。
但这一回，他们的不语并不是因为惧怕。
雪妲娃颐指气使地问雪央浸：“对了，你弟弟雪琐，还有那个孽种！”
雪央浸自然能找到让她接受的理由：“雪芳池还在月神殿接受治疗，阿琐……他留在双神都，为我们做内应。”
雪妲娃果然相信了。
到达乌摩雪山，雪妲娃发现车辆行驶的方向不是自己的宅邸：“雪央浸，你要带我去哪里？”
坐在前座的雪央浸第一次对雪妲娃毫无敬意地说话：“您要静思己过的地方，雪山冰洞。”
雪妲娃怒目圆睁，想要伸手，却被左右两个“亲信”牢牢擒住，还被手枪抵住一边额头。
“你们两个，疯了吗？！”
雪妲娃毕竟曾是双神都风云人物，认出这两个“亲信”神情何等淡漠而陌生！
不，不陌生……他们是……
“惩戒骑士？！”
雪妲娃不可置信：“你投靠了国妃？！”
雪央浸怒斥：“慎言。冕下本就是我等神主。是你为权势所迷，险些连累雪豹全族！”
雪妲娃被押到雪山冰洞。
这个地方，看似冰雪连绵，岁月静好，但设立着甘渊诞生之初就无法被撼动的结界，罪人会只剩一件御寒衣物，被封印法力，经脉被下咒术，保持最低限度的求生能力。
这里就是乌摩雪山的牢狱。
“放开我！放开我！”
雪妲娃一路呼喊，还是被惩戒骑士的铁爪扭送到冰洞。
那里有一对银发雌性双胞胎。
她们是雪山中最强大的法术施术者，也是最残酷无情的狱卒和杀手。
这是当然的。
她们不是兽人或者花人，而是一对法术人偶，由某位兼职人偶大师的国妃留下，专门看守悖神的罪人。
她们确认惩戒骑士们手中的神力是来自国妃，便一人一手臂，把雪妲娃丢了进去，开放结界，节奏配合得完美无间。
“罪人何时放出？”
姐妹其一提出疑问。
惩戒骑士们解除光粒子伪装，是统一黑色制服外银白斗篷的人。
“冕下圣令，直至死亡。”
“明白。”
她们眼瞳发出亮光。
“不！不行！雪央浸！你不能把我交给这群怪物！雪央浸，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把你养大，你居然背叛我！我诅咒你！还有雪芳池！他敢坐视生母到这种鬼地方，他就该被千刀万剐！”
雪妲娃捶打结界，反而震得她手臂剧痛，晕死过去。
而当她醒来，她会再度成为被关在牢笼里的幽灵。
无人回应，无人关心，被非人眈视，苟活到死。
一如当日她把儿子丢进野兽洞，被无穷无尽的恐惧绝望折磨。
雪央浸回到族长宅邸，这一回，她不再是“少族长”。
所有佣人和长老齐聚，恭恭敬敬地俯首：“族长大人。”
而雪央浸只需要回头看那两个高大影子，发热的头脑就会冷静下来：
“雪妲娃已经服法。国妃冕下仁慈，允许雪芳池继续以神官之身随侍，雪豹族依旧是月神眷族！这不是雪妲娃的薄面，而是雪豹族代代的忠烈让冕下额外开恩，我等需铭记恩德，为冕下驱驰！死而后已！”
“是！”
……
雪央浸把两位惩戒骑士送出族长宅邸：“二位辛苦了。”
“无妨，我们已经将视频上传给冕下。”
“还有雪央浸，冕下希望你不要忘记以她的交易。”
雪央浸面容严肃：“我铭记在心。”
她最后还是问：“我的弟弟……冕下会怎么处置？”
“冕下圣令。只要雪央浸保证雪妲娃不会逃出冰洞，那么冕下会保证令弟的安全。”
他们语调起伏很小，没有一丝人情味。
惩戒骑士不会乘坐悬浮飞船回双神都，他们会各自找到乌摩城里适合他们伪装的“角色”。
这是昙露承诺给雪央浸的后盾，也是监视的眼睛。
雪央浸手抚上血痕，回忆她与昙露最后的谈话。
“我会不追究雪豹族的罪过，让你坐上族长位置。”
“第一，你要保证雪妲娃终其一生都在服刑，我会派我的骑士们协助你。”
“第二，雪芳池我就收下了。同时，你的亲生弟弟要留在双神都——有亲人在身边，免得雪芳池饱受思乡之苦。”
“我要求不多，就两点，要是有一点违反……”
昙露笑着打了个响指。
雪央浸的茶杯顿时爆裂开，溅出的瓷片划伤了她的脸颊。
“也许你们正是英勇强悍的猛兽，但很可惜，我是百分百的人类。人呐，最擅长驯兽，你知道不听话的猛兽，会被卑劣的人类怎么样嘛？”
雪央浸站着，昙露坐着，可她感觉自己正被昙露俯视。
——“会被剥了皮挂在墙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