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能想，带蒋临风去商场这件事情，老德子为什么交给他呢？
起初何大能觉得，是因为他比较年轻，看起来比较知道给蒋临风这个年纪该买什么？
但是……现在何大能觉得这特么可能是老德子对他的一种考验。
自己还替老德子操心，带着蒋临风进城会闹出什么事儿，没想到，他第一个把地雷踩得结结实实的。
炸了个粉身碎骨。
给完了烤肠的钱，何大能松了口气，觉得那一把应该够她吃的，何大能拽着蒋临风上了电梯，还故意挡着她一点儿，生怕别人看到姑娘那吃相，他是见识过她怎么啃那些萨满的，这要是被人看见，估计会被当成丧尸出笼了。
但何大能千防万防，没想到就在他瞥着二楼想看看哪儿卖女装的时候，背后响起一声尖叫和一阵啼哭。
一回头时，何大能看到蒋临风正在喝一个娃哈哈。
那么问题来了，娃哈哈打哪儿来的？合着她吃是吃饱了，不过又渴了，只见电梯下面两层台阶上，一个老太太带着孩子，孩子嘴里还叼着吸管，蒋临风抢娃哈哈的时候，吸管从瓶子里抽出来了。
孩子是哭闹不休，那老太太这是一脸惊惧，立马抱起孩子撒腿就往电梯下面跑，那是个小脚老太太，这又是个上行的电梯，她紧着倒腾步子，几乎还是原地不动，倒是那架势吓到了后面的人，纷纷探头往前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
好了，这回连道歉给钱都不需要了，何大能拉起蒋临风就跑，她还不情愿，这会儿心思都在那娃哈哈上，没有吸管嘬不出来，把蒋临风急得不行，又是啃又是舔，气急了之后干脆上嘴去咬，塑料瓶口被啃得参差不齐。
好不容易等她把娃哈哈喝完，何大能擦了把汗，带她去买衣服。
“这个，这个……”何大能对着卖货的大姐指了指几件衣服裤子，“你看她穿多大的号儿，拿多大的就行了。”
何大能挑的是牛仔裤和帽衫，大姐盯着蒋临风犯嘀咕，她裹着厚厚的大衣，看不出来身材，在那一堆货里面翻找起来。
他看旁边还有卖保暖衣的店，心想还是要给她买几件，谁知人刚走开，听到后面大姐说了一句，“来，姑娘，你试试这个！”
糟糕。
何大能心里咯噔一下，电光火石般就猜到了要发生什么灾难。
果不其然，回头一看，蒋临风已经解开腰带，斗篷顺着肩膀滑落下去……
对面的大姐长大了嘴巴已经愣了。
好在何大能反应及时，趁着衣服尚未滑落的时候一把抄起来又把蒋临风给裹住了。
他草草地扔下钱就走。
外套有斗篷，衣服裤子有了，保暖衣有了，只差……内衣，何大能心说这个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现在满脑子赶紧把蒋临风弄回去。
再买双鞋就算齐活儿了。
何大能正抬头找鞋店，突然听到背后砰的一声响，紧跟着就是老板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心头一紧，心说带着蒋临风来一趟商场，他这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只见蒋临风的手抓着一个模特儿死死不肯撒手。
何大能怎么掰她的手就是撒不开，这模特假人倒下，还带翻了一排货，老板站在门口叉腰就骂。
他使劲儿抠着蒋临风的手，心说她要是在这儿跟啃萨满一样啃模特，那等会儿精神病院的小车车可能“V5——V5”就来了。
蒋临风的手攥着假人的头发，居然一把将脑袋都给拽下来了，旁边的老板就不干了。
“撒开撒开！”
她刚要上前，蒋临风回头对着她就吼了一声，走廊里都是回响，听着像虎啸龙吟……
老板被吓了一跳，立马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儿丢气势，顺手抄起墙边用来拽卷帘门的铁钩子。
“你跟谁俩呢？！整死你……”
何大能余光瞥向蒋临风的手，突然想到什么，他从兜里拽了张钞票扔给老板，“闭嘴吧，一边儿剌去。”
说完，何大能看向那模特。
蒋临风的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手指缝儿中间透着点儿红色。
是个头花。
何大能恍然大悟。
“你想要这个？”
蒋临风没有反应，只是执拗地盯着那东西。
何大能看了眼旁边的模特，头上还有，他拆开了一个，在蒋临风的眼前晃了晃。
“不要那个，我们要这个，好不好？”
蒋临风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松开手，裂开了嘴角，伸手要去拿。
看着蒋临风那表情，何大能一下笑了。
她的表情很特别，笑得像个天真又满足的孩子，除了那一口獠牙。
何大能无奈地将头花交给了蒋临风，看她笨拙地将头花往脑袋上绑，心说没想到这丫头也会爱美。
看着这样的蒋临风，完全无法将她和那个杀人机器联系在一起。
有了这头花，蒋临风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人也老实多了，何大能把她带到鞋店，让她在试鞋的凳子上坐下，跟老板选鞋码、讨价还价的功夫里，她就一直摆弄着头花，没有再乱跑。
就是何大能给试鞋的时候，何大能的手往左，她的脚就故意躲开往右，何大能往右，她又往左。
何大能急了，外面冷，商场里面热，刚才走起来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蹲在地上喘得厉害，身上的汗都出来了，他就有点儿烦躁，抬头看了眼蒋临风。
发现她噗嗤乐了。
啊……
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感觉，联系上刚才她执拗地想要那个头花的样子，让何大能心中有些触动。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杀人的时候或许是野兽的本能，但是完全把她归类成一个杀人机器，未免以偏概全。
何大能好像看到了新大陆，从蒋临风身上发现了少女的剪影，心里还有些触动。
似乎是觉得她有点可爱？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何大能就感觉人好像突然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心突然空了一下。
抛开那些野兽本能不说，蒋临风的心智，还是个孩子，她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吗？知道老德子想让她做什么？她想去找那片金海么？
何大能看着蒋临风，心里对她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同了，隐隐地有一些怜悯。
她甚至还不如自己，至少，自己是甘心情愿地伸出脖子、套上了老德子的绳子，他是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被驱动。
蒋临风呢？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是被老德子这样带在身边，找到金海之后她会何去何从？
她有自己的人生么？知道“人生”，是什么意思么？
正当何大能这样想着的时候，蒋临风的手轻轻在他脸上扫过，何大能有点儿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刚才想得太过专注，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蒋临风伸手，是帮他舒展开紧皱的眉心。
何大能的心里有种毛茸茸的暖意。
就在这时，蒋临风的手指突然在何大能脸上狠狠划了一下。
指甲上沾了血，一股温热沿着何大能的脸颊飞速下滑。
玩着玩着往脸上扬沙子啊！
这一下疼得何大能心里骂娘，心说特么的，刚才还笑嘻嘻的，看着没什么事儿，你特么的突然一言不合就动手是怎么回事儿？
没脑子归没脑子，但是没脑子还特么爱动手，这就有点儿不好控制了吧！
正当何大能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抬头怒视着蒋临风，突然发现蒋临风的脸色变了。
只见她皱着眉头，双眼之中透射着凌厉之色。
有危险。
隔着那件厚厚的斗篷，何大能都能看到蒋临风全身的肌肉紧绷，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然而。
四周一切如常。
他们算是下午进了这个商场，刚才蒋临风玩玩闹闹的折腾半天，外面的天肯定已经黑了，何大能看到周围档口的老板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看那样子是准备下班了。
逛商场的人都已经散去，几个档口也已经关了，他们所在的这鞋店位于一个很深的档口，已经透出一股清冷的气息。
但尚有人气。
何大能不知道蒋临风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蒋临风腾地一下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她还没穿鞋，光着脚在商场里狂奔，撞倒了三四个人，其中还有刚才抢头花那个档口的老板，她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坐在地上日娘捣老子地骂着，相当的不堪入耳，何大能追着蒋临风，从那泼妇身边经过的时候还不忘踹了她一脚，刚爬起来的人立马又趴在了地上。
只见蒋临风冲到了电梯拐角，看向楼下。
那地方也有几个小吃摊，是那种大锅里面一个个小格子煮的关东煮。
哦，何大能松了口气，合着是又饿了，她难道是追着味道来的？这丫头是用老德子的血喂大的，就算喜欢什么味道，喜欢的应该也是老德子的血味儿吧？难不成老德子的血是关东煮味儿的？
正当何大能这么想着的时候，蒋临风却猛地一下冲上了电梯！
何大能觉得……尴尬了。
她冲上去的是上行的电梯，只见蒋临风飞奔了几步，虽然速度很快，不过毕竟电梯还在往上走，尤其是，她的步子很大，人有点儿贴地平飞的架势，好像豹子一样往前蹿，也就是说，身子在半空的时间长，落地的时间短，也就导致……她冲了几下，落地的时候电梯已经往上走了。
这会儿上行的电梯上已经没人了，但是下行的电梯上有不少下班的商贩，不少都已经下到了一半儿，抻长了脖子盯着蒋临风看热闹。
就看蒋临风又跑了几下，好像突然才发现这个问题，当时她四角着地蹲在地上，仰着头发出一声咆哮。
孩子是气着了。
蒋临风不动了，何大能也不动，就这么看着电梯将她送上来，何大能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拽起来，打算去旁边下行的电梯。
后面准备上电梯的人一下都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这会儿就算不知道蒋临风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被她那架势给吓了一跳，纷纷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何大能准备上电梯，这次蒋临风有点儿犹豫，戒备地看着往下滚动的梯子，何大能无奈地将她拽上来，蒋临风看着周围缓缓后退的景象，这才好像终于咂么出来了这东西的原理，还垫脚去看旁边上行的电梯，分辨着两边的区别。
何大能想的没错儿，蒋临风学东西的速度很快，摸清了电梯的规律之后，还没等何大能反应过来，蒋临风突然弯腰探出电梯，去摸那两个电梯中间的不锈钢板，何大能突然明白了这小脑瓜里想的是什么，可他来不及阻拦，蒋临风已经一个翻身。
她头朝下，脚朝上，好像豹子一样在那不锈钢板上狂奔，眨眼间，人已经到了下面！
淦，吃个东西，口儿这么急！
何大能追着往下跑，手已经去摸钱，提前做好了追在屁股后面给她掏钱的准备。
眼看着他下到三分之一的部分时，蒋临风已经冲到了那关东煮的摊位前。
那是个小卖店，玻璃柜台，蒋临风腾地一下蹿上柜台，蹲在关东煮旁边，何大能心中冷笑，差点儿就想拿手机拍下这一幕给老德子——看看你的大宝贝，这特么就是传说中蹲在灶台上吃吧？
但让何大能没想到的是，蒋临风蹿上柜台的瞬间，没去抓关东煮，直接把煮关东煮的锅给端了起来，还没等何大能反应过来，她两只手腕翻着，反手举着锅，突然冲着不远处砸了出去！
草。
关东煮招你惹你了？！
何大能脑门儿上汗都下来了，顿时就听到门口响起一阵骚乱的声音，其实烫倒没烫到多少人，大家都穿得厚，不过不少人的羽绒服遭了殃，蓬松的羽绒服沾满了汤汁，感觉口感相当诱人。
赔钱吧？
赔个六。
何大能也不知道蒋临风发什么疯，反正这会儿不能惯着她乱来了，何大能拎着她，好在这蒋临风战斗力虽然强，不过毕竟是个小姑娘，身材瘦小，还挺轻的，何大能揪着她，直接将她从柜台上拽到了自己肩头，好像扛行李一样扛起来。
门口堵满了人，何大能扛着蒋临风往商场里面跑，刚才他去了趟厕所，一楼的厕所可以通到外面。
想来这种情况也就只有何大能这种社会老油条才能想到从厕所开溜。
后面的人果然都愣了。
倒是何大能肩膀上的蒋临风这会儿还不老实，两条腿在何大能后背上乱踹也就算了，她的身子梗着往一边歪，险些就要把何大能拽翻，搞得他有点儿烦闷，想骂她一声，但蒋临风嘴里这会儿叽里呱啦地乱吼，完全盖过了何大能的声音。
循着蒋临风吼着的方向，何大能下意识看了一眼，脚下的步子停顿片刻。
她盯着的，是那关东煮摊子旁边。
两个穿着防风外套的黑衣男人正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一个叼着烟，另一个嘿嘿笑着。
光是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眼镜，何大能认识那墨镜，感觉是雷朋。
这打扮绝对不是这里的人。
有人盯上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