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能本来是不想去的。
凭着他对自己的了解，他也不是演技派，要是去了，百分百穿帮——对，这就是他和李瑞池给蒋三金布的局。
但是听蒋三金这么一说，何大能又感觉今天可能有好戏。
最近何大能和蒋三金在一起混得久了，感觉老东西的确有两把刷子，听得他还有点儿上瘾。
谁知……刚出门，何大能看到蒋三金站在一辆自行车面前冲着何大能使劲儿招手，他这才明白……
合着蒋三金是拿他当坐骑使唤的。
而且，老东西真是一毛不拔啊，连扫码都让何大能扫，何大能上了自行车直接给他甩了四个大字。
臭不要脸。
本来刚骑出去，何大能还有点儿后悔，心说不知道他这道观在什么地方，估计今天是要当苦力了，在何大能的印象中，道观肯定是在相当偏远的地方，尤其是蒋三金这种人……
但是何大能怎么都没想到，他的道观，居然就在市中心。
在蒋三金的指挥之下，何大能骑着自行车驶入了一片老城区，听本地人说，这几年城市拆得七七八八，唯独这片地方没拆，据说，还有点邪门的事儿。
本来其实有不少开放商，或者市政规划，都曾经试图拆掉这片地方，但是不知道怎么着，拆了两三次，每次一动土，就会发生怪事儿，有一次是拆着拆着，天上突然狂风大作，居然连吊车都给吹翻了！
还有一次更邪门儿，据说工人们晚上在拆房子，刚拆到一半儿，天上开始下起大雨，整个工地变成了泽国，根据现场的工人说，他们是游泳游出来的！从来就没见过那么大的水，整个工地都淹成了一片湖！可是等到第二天他们回到工地上的时候，发现地上干干的，竟然连下过雨的迹象都没有！
这些事情后来都变成了秘而不宣的城市怪谈。
以至于后来没人敢动这片地方，官方的说法，是历史建筑保护，但是知道真相的人都心照不宣。
何大能倒是没来过这一片，刚骑进来没多久，有种穿越的感觉——这地方好像停留在上个世纪一样，还有些什么公共澡堂子，小卖店的招牌还是那种铁皮上面用油漆写的牌匾，时不时能看到小吃店的大锅支在路边，饭菜的香味儿和夕阳糅杂成了一片。
道观就藏在一座小巷的尽头，匾额上刻着三个大字。
“波澜观。”
蒋三金已经跳下了自行车，摇头晃脑指着那三个字，“怎么样？不错吧？祖师爷亲笔留下的题字！”
写得倒是……
说不上来。
何大能对书法又没有研究，不过看那匾额已经很旧了，木头已经包浆，油光锃亮，那字是阴刻，凹陷下去，上面原本刷了油漆，但是早已经剥蚀掉了。
“祖师爷刀工不错。”
何大能刚说完这么一句，蒋三金噗嗤一声乐了，指着那匾额上的字。
“不是刻的哦，这是祖师爷……”蒋三金竖起了一根指头，“拿指头画的！”
何大能咧了咧嘴，心说合着祖师爷学的是一指禅！
蒋三金从兜里掏出了钥匙，何大能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这门锁有年头了，还是那种最老式最普通的锁头，他看着这道观，大门窄窄的，门神都磨秃噜了，心说就你这破地方，有锁门的必要么？
谁知道，刚进门，何大能就被这话打了脸。
没想到啊……现在何大能知道蒋三金那么贪财是为什么了！
这老黄鼠狼的老巢！居然金碧辉煌！
何大能觉得，外面的大门这么旧，肯定是蒋三金故意的，讲卦象的时候，蒋三金曾经讲过，外阴而内阳，君子也，外阳内阴，中空虚耗，意思是什么呢？
外面看起来朴实无华，但是里面内有乾坤，就好比古代的君子，住的地方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其实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都在里面，尽量减少外界的虚耗，可以将心思都用在自我修建身上，就像是乾卦的第一爻，潜龙勿用，已经说了勿用，因为还是潜龙，能力有限，要用于内而非用于外。
但是小人则恰好相反，看起来外面光鲜亮丽，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用在最实用的方面上就是，君子躲在寒窑里看书，都不用担心有贼来犯，而有些人徒有其表，贼来了都要骂娘。
何大能不由得对这老黄鼠狼越来越刮目相看。
只见这宅子里面青砖漫地，而且这砖一看就有年头了，油光锃亮，已经包浆，何大能好像听人说过，这片老城区大概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不知道这道观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在这儿了。
正对着院墙的，是一面影壁墙，乍一看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就在何大能站着的这会儿功夫，天上云月变换，随着云遮住月亮又将月光重新释放出来，何大能发现那影壁墙上也出现了光影变幻！
这个实在是高啊！
要是以何大能的认知，反正就他见过的影壁墙，大多数都是旅游景点里面的，其中也不乏一些王公贵族的宅院，雕龙画凤，再精美，也有个天花板，这么说吧，最好的影壁墙，那去看故宫里面就得了呗。
如果要把一样事物放进某个规则里面，那就肯定会走到一个极限——规则就代表边界，只要在规则里，一定会有触碰到边界的时候。
但是蒋三金这道观的影壁墙，却是天工之美——这影壁墙上恰好什么都没刻，乍一看，何大能还以为是蒋三金装修的时候，装到了这影壁墙没钱请工人了呢，但是刚才那一番云影变化，反而让何大能看出了端倪。
原来这影壁墙的材质本身就是个艺术品，不知道是汉白玉还是什么玩意儿，何大能在这影壁墙面前自惭形愧，自己是没见识了。
反正，影壁墙的表面很光滑，竟然能够映照出天上的云影，而随着云影每次发生变化，那影壁墙上都会隐隐发生变化，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灵动的云海，时时刻刻都如天穹一般，变幻莫测。
看到何大能那呆愣的样子，老黄鼠狼很是得意，抖了抖那身破道袍，清了清嗓子，“这算什么！”
何大能呆呆地跟着老黄鼠狼往里面走。
正对面是连三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大殿，规模不大，但是看起来金碧辉煌，就连墙壁都被映射得光灿灿的，正中间的供桌上，摆着几尊神像，看起来不大，但是至少是镀金的，面孔看起来十分传神，和外面看到那些工艺品截然不同。
“可以吧？”蒋三金嘿嘿笑着，“这神像也是祖师爷亲自动手塑的，据说，是他老人家在打坐的时候，看到神仙亲临，醒来之后就把神仙的脸孔给刻画下来了！”
何大能咽了口唾沫，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想跪下给蒋三金磕一个。
这徒弟我好好当，将来，这道观能传给我么？
正当何大能小心肝扑通通狂跳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人来了！”何大能说了一声，就要去开门。
谁知蒋三金却拦住了何大能，眉头紧皱。
“你确定，来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