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娄康乐去接穆星上学。
“怎么了？怎么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穆星沉默的跨上小电驴，把头靠在娄康乐背上，闭上了眼睛。
“昨天晚上回家很晚吗？”
穆星嗯了一声。
“你困就睡会儿，到学校了我叫你。”
穆星没说话，在男朋友背上画一个圈圈就算作为回答。
小电驴平稳的开在沥青路上，要立夏了，早上的温度已经有了炎热的趋势。
穆星闭着眼睛，脑子却很清醒，昨晚上的那些不愉快画面在眼前不断闪回。
穆星外公，章远雄，是个挺严肃的老头，看他做事的作风就知道了，说一不二，刚愎自用都是他的代言词。
昨晚上把穆星叫过去，一见面，也没问他愿不愿意，不由分说的就安排起他的未来。
爷孙俩见面不是在什么客厅、餐厅这种拉家常的场所，而是像下属汇报工作一般，在他家里的办公室里。
一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发布指令，一个站在前头，低着头用眼睛数地毯上的花纹重复了多少次。
“你准备申请留学材料吧。”
这是穆星听见的第一句话。
没头没脑的，没有给他问的机会，章远雄就继续说起来：
“A国那边正好有个刚成立的分公司，你过去读书，正好去学习一下业务，等你毕业了就正式接手。”
“虽然你姓穆，但毕竟是我们章家的血脉，别的有的自然少不了你的一份。”
章老头话赶话，穆星一句话都插不上，
“你最近和章思清···你妈联系了没有？到时候让你妈亲自带带你，自己儿子也不上心，整天在外面瞎跑。”
“你是章思清唯一的儿子，接她的班她总不能再不乐意，她一个女的在外面始终是不适合，别人还以为我们章家养不起女儿呢，要一个女人出去喝酒应酬。”
“一年到头也不回一次家，真是越活越没有规矩了······”
章远雄着实抱怨了一番自己唯一的女儿，在她的儿子面前。
“一天到晚的和她大哥争，搞得公司里乌烟瘴气的，董事会的那批老不休的都投诉到我面上来了，我一把老脸了，还要给她擦屁股······”
穆星不知道他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图，但他没法容忍有人说他妈不好，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亲外公。
他忍无可忍的打断了章远雄的话。
“外公！”
章远雄总算回过神来，意识到无关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他停顿片刻，终于想起要问一下穆星的意见。
“刚才说的你都听清楚了？你什么想法。”
“我不去。”
穆星的回绝很果断，不带一丝犹豫。
“我不是和你商量，再说你就忍心看你妈漂洋过海的飞来飞去那么累？你也要成年了，该替她分担一下了。”
只怕他妈根本就不觉得累，反倒是乐在其中。
章女士是有大抱负的人。
“我不去。”穆星再次强调了一遍。
章远雄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我这不是和你商量。”
“我不愿意去，外公。”穆星的语气稍微软和了一点，“我妈正值壮年，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她手上的分公司蒸蒸日上，这个节骨点上，她不会同意我接手的。”
“如果你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
章远雄眼神轻飘飘的瞥了这个孙子一眼，眼底有些失望，这孩子眼里没有欲望，也没有野心，既不像他那个不成器的女婿，也不像那个折腾个没完的妈。
“我活着一天，章家就是我说了算一天。”
章远雄偶尔也会遗憾，要是章思清是个男儿身，倒是比她大哥更适合接他的班，只是商场如战场，女人到底还是不太适合这样残酷的斗争······
他这种老派的理念，恰恰是是最让章思清所嗤之以鼻的，什么女人不适合···女人做不到···说到底适不适合都是由这些把控商业领域数百年的男性所定义的，她不服气，也不会服气。
父女俩的矛盾，来源于底层逻辑上的根本性差异，除非有一个人妥协认输，否则只有头破血流的结果。
“留学的事，小周会帮你准备好文件。”章远雄盖棺定论，戴上老花眼镜，翻开了桌上的文件。
“没什么事了你就回去吧。”
穆星站在原地没动，拳头攥得死死的，指尖被掐得发白。
愤怒从心底烧起，烧红了他的眼睛：
“我说了我不去！”
被忽视、没有话语权的人才需要用大音量来强调自己的话，穆星此刻就是如此。
他声音很大，大得隔着一扇厚重的隔音门的人都听见了，周助理垂下眼，自觉屏蔽这些他不应该关心的事。
可章远雄不为所动，甚至连头都没抬，签字笔滑动，审批着各种文件。
“你不久前让小周给你办了个什么资助计划，给你朋友？”
穆星愣住了。
章远雄冷哼一声，言语中颇为奚落。
“翅膀还没硬就想得托起其他人······离了章氏你穆星算个什么？又能做得成什么？”
“遵循我的安排，你才有资格使用章氏的资源。”
尖锐的话语毫不客气的往穆星心上扎，章远雄毫不在意这会不会损害年轻人的自尊，他冷笑两声，继续说道：
“穆正修那里可给不了你什么，据我所知穆氏将来会由职业经理人代理，除了每年分红，子孙后代没权力插手公司经营。”
章远雄并未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妥，他甚至随口扯了一句别的。
“当时你妈扯他入局我就不看好，穆氏早显颓势，成不了气候，女人到底是在大局观上差点······”
心口处无处发泄的愤怒折磨着穆星的理智，脑子里炸得厉害，章远雄后面说的那些他几乎都没听清楚。
他只是不明白。
“我妈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她！”
“你为什么啊！！！”
她怎么可能没看出穆氏显露颓势，只是那是她那时候能够够得上的最好的帮助······
他替他妈不值，也为自己的无力而愤怒，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
章远雄终于舍得抬头看一眼这个怒气冲天的年轻人，面对那双天真到有些愚蠢的双眼，他第一次无话可说。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偏见。
“我不会去的，你别想再用我来钳制我妈。”
穆星丢下这句话，摔门出了办公室。
他不会成为他们这对扭曲的父女博弈的棋子，他就是他自己，不会为了利益，成为刺向自己亲妈的一把尖刀。
走出门，他脚步停顿片刻，看向周助理的目光里充满失望和痛苦，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