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武通把茶杯沉沉放下，声音透着严厉。“到时候，我们一家就在地下团聚了，哪用得着救她！”
杨氏一愣，张大了嘴，半响回过神，拿起面前滚烫的茶杯往一边摔去。
煮茶的小丫鬟躲闪不急，被迎面泼了个正着。
丫鬟死死捂着嘴，哭也不敢哭，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杨氏呜呜哭着，又开始数落起当年的不易。
“想当初，你自作清高，若不是我爹娘，哪有你的今日？”
“没良心的东西，现在看我父母不在，就敢讽刺我了？”杨氏推翻桌子，大声哭了起来，“如今女儿生了事，你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
马武通眼眸一沉，冷声道：“还不滚出去！”
小丫鬟跪下梆梆磕了几个头，手忙脚乱出去了。
这样的情景，这几个月在府里隔几天就会出现一次，下人们不敢多听，只能当闷头葫芦。
不知过了多久，车里没了声音。
马武通从车里钻出来，形容狼狈。他不甚在意挥手道：“先回府，我去一趟县衙。”
杨氏急急忙忙掀开帘子，“县衙？县衙不是休沐么？”
马武通冷淡地点点头，“人可以休沐，事却不会等人。”
“回去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说完，骑着马快速离去。
县衙刚刚有人带了信来，说是柳婉儿的叔伯找来，要将她带回去嫁人。
马武通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她早就签了卖身契了，管家拿了三十两银子，将人从他们手中买下。
怎么这些人还如此死缠烂打，这不是不见他马武通放在眼里吗？
一着急，又想起几十年前的苏三娘。
如果她没有被家里的兄弟父母强嫁出去，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匆匆赶回县衙，“人怎么样？”
小厮恭敬答道：“人已经接回来了，刚请了大夫。”
马武通一路往下人的住所走去，因着柳婉儿是他特意带回来的，因此待遇也比其他人好，自己独住了一间。
行至门外，他突然停住。
屋里是期期艾艾的哭声，似乎被人刻意压制过，许久，才轻轻传来一声。
马武通心如刀割，静静立在门外。
“爹，娘，你们再给我一年时间吧，武通今年一定能考上。”
“一年一年，你都要二十了！”
“我们这一家子都欠着你，再等几年，我看你是不想嫁出去了！”
马武通尚二十出头，听见这些话，登时僵在外面，失去了进去了勇气。
他就那样静静站着，听着苏三娘细碎的哭声。
许久，一直到哭声消失，他都没勇气踏进那道门。
是他负了三娘。
几十年后的今日，马武通停顿片刻，咻然推开房门。
柳婉儿坐在小凳上，垂目擦着眼泪。
开门声太大，她惊惶抬头。
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被泪水洗得清澈，像雨后的杏花。
“大人？”柳婉儿惊得忘了行礼。
太像了。
恍惚间，马武通几乎以为二十岁的自己踏进了那间屋子。
那天他没有进去，之后过了很多年，眠思梦想，他总梦见自己回到那天，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现在觉得如何？可有伤着。”马武通沉声道。
柳婉儿眼眶通红，委屈地摇摇头。“多谢大人关心，婉儿没有受伤。”
马武通沉默了下，在屋里坐下来。“等大夫来吧。”
“泡椒鱼头、凉拌鱼皮、糖醋鱼片、红烧鱼尾。”傅景正转了一圈，“浓浓，我们今天全吃海货？”
“是啊。”香浓浓净了手，“今天进海捞的多吧，还有水晶虾仁、蒜蓉生蚝。”
竟然还有他没吃过的，傅景正压低了声音。“做一两样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给厨子做。”
“对啊对啊。”一边厨子拿着大勺子，抹着汗水。
若不是知道这位姑娘是来府里做客的，他还以为自己饭碗被人抢了呢。
“让我来吧，您去休息一下。”厨子现在既佩服又崇拜。
刚开始看她年纪小，还以为和那些世家小姐一样是来厨房动动嘴皮子呢。
没想到真上手啊。
香浓浓也舒了一口气，“你来帮我备菜吧，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教你做两道。”
傅景正和厨子皆是一愣。
厨子受宠若惊连忙要跪下道谢，被人拉了一把。
“姑娘，真是谢谢您，您居然愿意传我厨艺！”
香浓浓有些尴尬，“我就顺带做着两个菜，你能学多少，是你自己的事。”
厨子感激涕零，就差没跪下谢她了。“我一定好好学！”
其实也就是两样家常菜，简单得很。
香浓浓拿来盘子，温声道：“蒜蓉烤生蚝更简单，我先给你讲这个吧。”
“它的重点在浇的这个汁上，葱姜蒜炒香，加入白酒和酱油，加适量盐，小料就调好了。烫好的粉丝铺在打开的生蚝肉上，再把小料往上一淋，诶，下锅再整个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
“香喷喷的蒜蓉生蚝就好了，生蚝肥美，小料鲜香无比。”香浓浓细细叮嘱着这道菜的重点，“可以蒸也可以用火烤熟，但是一定要注意火候，得慢慢来，否则肉质就会发苦。”
远在中都的香成远沉默不语，定定看着面前的吃食。
脑子里又出现那道声音，还有那道菜刚出锅的画面。
“大哥，这是南越特意上贡的牡蛎，我请教了第一御厨做出来的，你快尝尝。”
香成远抬起眼，看向满脸期待的香浅，无奈叹了口气。“你啊。”
虽然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但父亲和母亲最近都对她很严厉。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
香成远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小块。
牡蛎肉都被摘了出来，和各色素菜炒在一起，看起来倒是不错。
一口咬下去，肉质太老，他嚼了半天，嘴里泛出浓浓的苦味。
对上香浅期待的目光，他强行将这块肉咽下去。
想起刚刚看见的蒜蓉牡蛎，心中越发期待。
香成远温声笑道：“浅浅不是被禁足了么？从何处请教的第一御厨？”
那御厨香成远也有所耳闻，不过听说几个月前被皇上赐给了安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