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要见山崎法官。”
芥子站在法官部大法官办公室门口，她的面前是比她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大法官助理。
“公辩，我已经说了，山崎法官今天不会见任何人。”
芥子的手越过助理，猛敲那扇门，“山崎法官，我有话要和你谈！”
“公辨你再这个样子，我要叫法警了。”
“你叫啊！我不介意。”芥子完全不在乎，她必须要见到山崎法官，她必须要知道是谁定下那么随意的生杀令。
毫无理由的死缓改死刑，他们知道这个判决的可怖所在吗？
大法官助理说到做到，没过几秒身穿黑色制服的法警便手持警棍站在了芥子身边。
“公辨，我们真的不想碰你。拜托了，你就自己离开吧。”
站在最前方的法警可谓是看到芥子就头痛，他的五官都快因为发愁扭曲在一起了。
“我就算现在离开了，下楼了。你们难道没想过我五分钟之后就敢卷土重来吗？我有很多个五分钟，但是法警一会就要带被告上庭了对吧？我不想耽误你们，所以你们也别想阻止我。”芥子说完又猛拍木门，“山崎法官，我要见你！”
法官助理被气的脸色涨红，但显然她不是第一次知道面前这位领着微薄薪资的公辩，是位多么难缠的角色。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法警，可法警们却也纷纷束手无策，只能先强制性的想要以扣押解决问题。
就在警棍即将压住芥子的脖颈时，紧闭的大门被从内而外的打开了。
“早就听说夏油公辩庭上庭下都没素质，看来今天我是见识到了。”
山崎宽太环着手站在门口，他两鬓斑白，眼神凌厉，好像和上次芥子勇闯会议时有些许不同。
“行了，别在这闹了。简直给最高院丢人。进来吧。”山崎宽太转身进办公室，芥子赶忙追上。
大门合上时，芥子还没开口，坐在办公室主座上的山崎宽太就慢悠悠的说道，“我不想跟你谈阿久出的案子。”
“山崎法官！这里可是法院，司法的公正性已经不存在了吗？”芥子有点崩溃，她像是在看到信仰在崩塌却又束手无策。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司法，律法，应该公正无比才对。
山崎宽太安静的端详着芥子。他和从前真的有所不同，在过往每一次和这位出了名的刺头公辩交锋时，他多半会和其他法官一样，用蔑视的眼神，刻薄的言语，来对她进行人格攻击。
毕竟在这样的体制内，格格不入的出挑永远不算好事一桩。
然而这次，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她，有如在看从前的自己。“夏油公辨，你不是清楚的很吗？这个世界究竟多复杂。”
“所以我在尽最大的努力，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扞卫普通人的权利啊。”
从失忆到现在，芥子几乎把大多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公辨办公室。因为记不起自己法考的经历和知识，怕上法庭露怯，芥子还会在睡前一遍又一遍的翻看过往的真实庭审记录。
她背律法背到想吐，看卷宗看到眼睛花，她都不觉得有怨言。她唯一想抱怨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为什么如此厚的霓虹《民法》，《刑法》里，没有一条告诉她，咒灵事件该以什么来定罪量刑。
“你觉得霓虹存在法外之地吗？”山崎宽太给芥子倒了一杯茶招呼她坐下，他慈祥的像是会从抽屉里拿出仙贝的老爷爷。
“有。你是想说某些与世隔绝，以部族，家规定义奖罚惩处的村庄？”
芥子当然知道霓虹有些地方存在法外之地的情况，就像她两个女儿所处的那个村子。要是没有外界的势力干预，他们甚至能进化成自成一派的小型社会。
“我不是说那些。”山崎宽太真的从抽屉掏出仙贝了，他咀嚼仙贝的缓慢动作，像极了牙齿掉光的老爷爷。“你清楚我指的是什么？”
芥子缓缓的说出了那个至少少数人知道的，不可思议的名字。“咒术师？”
“你傻傻这样看着我，是觉得我会夸你吗？夏油公辨。”
“没有，谁要你夸。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已，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真的是溺爱儿子的老不死是吧？”山崎宽太耸耸肩，用行为表达了他的无所谓。他似乎完全不介意芥子在私下是如何编排他的，他甚至乐在其中。因为他真的很爱他的儿子，山崎圣。
“我就是很爱阿圣。我老来得子，我凭什么不溺爱他？你是不是也以为阿圣就是你眼里那种不顾正义的检察官？你真该醒醒酒了，夏油芥子。
阿久出的案子，是阿圣自己主动要接的。他有的时候蠢得像你一样，非要去沾咒术界的边。好奇是好事，但如果好奇会死，你觉得还是好事吗？”
“所以你是为了不让山崎圣陷进去，才死缓改判死刑？”芥子声调高亢，几乎在怒吼。
山崎宽太不耐的用手掏了掏耳朵，“你是真的没礼貌，我又没有耳聋，那么大声做什么。脾气那么急难怪人缘差。”
“这是严重的失误，我怎么可以不生气？！”
“不是失误！”山崎宽太有些急了了，“夏油芥子你听清楚，这不是失误！这是法务部给的压力，给的决定。能做决定从来不是我们！”
芥子在发抖，所求的答案让她站不稳。
她以为自己努力就能改变什么，可事实上，她的努力在更大的权势面前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你该放过自己，放过你所有的同僚，放过最高院了。”
山崎宽太把仙贝推到了芥子面前，这是橄榄枝，同样也是重新接纳她，包容她的讯号。
“我们是普通人。我知道你有副了不起的眼镜，我也知道你是从那个第三势力学校毕的业。你难道就没想过，当初招你是为的什么吗？你以为就你这样的大专学历，能当得上几万人同时竞争的公设辩护人？
夏油芥子，我也像你一样努力过。精神抗辩只要我不乐意，法官根本不会给你机会用。但每一次你都畅通无比的使用，你难道没想过是因为谁吗？
真的，是时候该放弃了。芥子。”
山崎宽太举起仙贝，亲自递到了芥子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