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清冷的大街小巷，提着公文包的人们步子轻快，擦肩而过相互不语。
百年老字号的包子铺漏出热腾腾的蒸汽，白色的雾气给清晨增添了一丝生机。
他要了一杯热牛奶，站在人群中。
等待红灯变成绿灯。
前几天车子被剐蹭了，失误的是两个高中生。
他想起曾经自己也干过这事儿，不敢告诉家长，放学后到一个小饭馆刷了两个月的盘子。
一时感同身受，没有追责，车子送了维修。
代价是最近几天都要挤公交车上班。
转眼间便到了十一月，天气有些寒冷，好在牛奶是暖和的。
他站在公交站旁，捋了捋围巾，身子挺得笔直，嘴里哈出一口气，飞出一朵云。
背后是一片树林，叶尖的水珠落进他的衣领。
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来往上班的人还是很多的，但所有的声响和色彩都仿佛被大雾吸收了似的。
没人愿意说过多的话。
地上有一个小粉球子拿着一根木棍戳着地上的蚂蚁，眼睛瞪地老大。
他低头瞥了一眼。
这个季节还有蚂蚁确实是个稀罕事儿。
上次和她一起等公交忘记了是高中什么时候，那个时候还是夏天。
差点迟到，一路小跑过来的。
她在后面拿着包，他到前面去扒门。
好不容易上了车，可人太多了，瀑布一样的秀发划过旁人的肩头。
她被淹没在人群。
他着急地寻她，这儿呢，这儿，她朝他招手。
终于在一片人头中捞到她。
他松了口气，一边朝人群道歉一边挤到她身边。
车里面已经塞不下了，但人还在往里面涌。
公交车发动了，跌跌撞撞，抖擞两次空间就出来了，她还不忘记拿出卷子和铅笔。
他自然地把背转过去，她靠着他背上写字……
正失神着，眼前的公交车就来了，好几辆，一同等车的人依次朝着自己的车门走去。
仿佛大家从来没有碰见过。
车里干净整洁，没有往日的喧闹拥挤。
玻璃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心里莫名的有些空落落的，眼里的光亮转瞬即逝。
这辆车仿佛失去了灵魂。
今天他的心情格外沉郁，是因为阿星昨晚给他打的电话吗？
那孩子二月底辞的职，回去相亲，这个月就订婚了。
他有点诧异，正担心她是不是因为结婚而结婚，对方的人品是否可信，是否操之过急？
阿星笑着回答，相亲对象是他高中同学，以前也暗恋过她。
只是自己一心只读圣贤书，毕业之后各自读书，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转了回来。
双方父母也见过，算是知根知底。
她跟了他三年，能有个好去处他便也放心了。
“主管。”
临了她突然喊道。
“大家都说结婚的新娘可以送给指定的人一个祝福，我想把这个祝福送给你。”
“我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心中的那个她。”
他笑着道谢。
手里的牛奶还在发烫，他陷入沉思。
回到办公室，拉开帘子，窗外一片浓雾。
他放下牛奶，推开凳子，打开电脑包拿出一摞资料，密密麻麻的英文资料浮浮沉沉在眼前飘散。
他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回想起阿星说的话。
回去，就一定有结果吗？
还记得毕业那天，他被簇拥在人群里面走不开，她拖着行李箱站在远处，踮着脚远远地朝他挥手。
阳光从树叶旁挤过来洒在她的肩头，笑着同他说再见。
可是那一刻，他鼻子一酸，竟莫名地心痛起来。
没有那种先拥抱别人再拥抱她的戏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行渐远。
连普通人随口承诺的改天再约都没有。
因为没有好好告别，这个事成了他少年时期最大的遗憾。
他松开握住豆浆的手，碰到一旁的手机，看着又愣了神。
他认识了她好多年，却从来没有主动过。
后来他一直在想，如果毕业前一天，他主动一点，现在他们是不是会不一样？
想起来，心里隐隐作痛，如同一根针梗在心房。
他拿起手机，号码输了一半，他又停住了。
这个号码，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在手机上输入过，可输入、删除，输入、删除。
又从来没有拨出去过。
一股热血正上头。
可是又细想，电话打通又能同她说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默默地叹了口气，雾色朦胧。
阿星也好，王工也罢，他们至少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自己呢？
却连打个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嘟嘟——”
就在他要放弃并承认自己是一个懦夫的时候，突然，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嘟嘟声刺激到他的每一根神经……
恍惚之间，他竟把电话拨通了过去!
一时紧张，手边撞到牛奶，温热的乳白色液体从桌面流过。
他急忙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慌忙拿纸去揩拭。
然后才想要挂电话。
红色的挂机键鲜艳夺目，手指慢慢靠近，电话已经响了三声了。
对面没有人接。
心还在砰砰砰狂跳，但已经平静许多。
或许她没听到呢？
他将凳子拉了回来，重新坐了回去。
像刚才一样，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愣神了会儿。
长长地叹了口气。
手仿佛被窗外的冷霜冻住了，手指抬着迟迟放不下来。
等到第四声嘟声响起，心里又莫名有一丝失落。
她现在在干嘛呢？
再响一声，他就要挂电话了。
嘟……嘟……
他自闭了，再等一等，或许她很忙。
最难过的惨状无非就是听到，尊敬的用户你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他得在最后的嘟声前挂掉电话。
嘟……嘟……
他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没事，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安慰自己，“尊敬”两个字一出，我立马挂掉电话……
突然，对话框开始计时了，电话接通了！
砰。心突然跳了一下。
真接通了，我该说什么……我说什么？
他突然被吓地手足无措。
尊敬的……呃……用户你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你稍后再拨……嘟……嘟……
一股气堵在心口，感觉心被冻住了。
反正也没人知道。
他不知道他脸上为什么会有笑，以为的那一刻，笑容不由自主地扬起来了。
叹了口气，雾气消失在空中，只能挂掉电话。
他从来没有学会主动，只是习惯默默地等待。
他太懦弱，懦弱到一通电话、一个问候也是奢侈。
当张寻问他蓉城是否有喜欢的女孩子。
可笑，他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他仰头靠在椅子上，娇小的椅子显得他有些粗犷。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
半晌，手机伴着震动模式在桌上推了推。
房间里的陈设看起来很悠远，清晰又模糊。
他瞥了一眼，绿色的接机键闪着光……
再看一眼，他猛地坐起来。
凳子被推出好远。
天！这个号码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