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看着屋内的身影，一句何人还没道出，便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个老者，平平无奇的脸上没有任何特点，但江澄不会不记得他，那日在云深后山开口就要给自己张罗婚事的人，此时正端着茶，悠悠的看着他和蓝曦臣。
蓝曦臣率先反应过来，可他并没有开口询问万厉水此时为何在这里，而是松开江澄的后背，浅浅的对叔父的友人行了半个晚辈礼：“万老前辈。”
江澄见状，抿了抿嘴也跟着行了半个礼。
对方朗笑出声：“二位宗主，好久不见啊。”
二人抬步进屋，还未开口，便又听万厉水道：“此路可顺遂啊？”
江澄看了一眼蓝曦臣，又将目光移到万厉水身上：“先生是何意？此路是指哪条路？”
万医师此刻笑眯眯的安排二人落座，他用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杯子，却没直接回答江澄的问题，反而是自顾自的说：“路，自然是用脚走的路了。”
江澄接过万厉水递过来的茶，无奈道：“先生莫要打哑谜了。”
万厉水却只是笑笑不说话，用手缓缓的刮了刮茶沫。
蓝曦臣见状心下也了然了，他耐心向来极好。
于是他伸手碰了碰江澄手边的杯子，提醒他喝的时候试试温度再入口。
江澄的心思被他勾住，难得分了神。自从他在云深被烫伤一次舌头后，无论在何处，他入口的茶水蓝曦臣都会一次又一次提醒他小心喝，不厌其烦般，生怕他又再次烫伤。
那日在回廊被蓝曦臣按着喂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江澄没忍住在桌下踢了踢蓝曦臣的鞋。
白净的鞋被蹭了一点灰，蓝曦臣悄然看了江澄一眼，只能见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不动声色的将膝盖靠向江澄，却突然听万厉水道：“我这间屋子不错吧，当时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才搭建好的。”
二人看向他，便听他笑道：“看来蓝启仁诚不欺我，曦臣的确很稳得住。”
蓝曦臣见状笑了笑，知道时机已到，这才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您与株洲是何关系？为何会在此处有您的住所？”
江澄这时也追问道：“我记得禁书室中详细说明了株洲的书，就是您所着的。”
万厉水此时点了点头：“不错，那本书是我所写的，也是我留给你们家族的。”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拇指和食指摩擦着：“我是株洲人士，这便是我从前的住所，与我的兄弟一同搭建的，这些年一直都在此处。”
蓝曦臣默然片刻，道：“此处为何处？”
万厉水：“诅咒之源，诅咒之处。”
江澄蹙眉：“何以为诅咒之源？”
万厉水却在此刻站起了身，江澄突然一晃眼便看见了他衣襟松动下，在脖子上一抹弯弯的红色，刹那间的眼熟，却让江澄抓不住熟悉的点。
万厉水在屋中悠悠渡步：“以诅咒堆积而成，便为诅咒之源。强大的怨念形成的世界，便为诅咒之处。”
蓝曦臣：“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并不在株洲，而是在某个诅咒的世界里？”
万厉水：“答对一半。我们的确在诅咒的世界，但同样，我们也在株洲的地界上。”
万厉水收起了惯常的笑脸：“我们是在名为株洲的诅咒中。”
江澄此时也站了起来：“我还是不懂，我们分明破了株洲的局，可逃离局中后，便到了这里。”
万厉水似乎怔了一瞬：“你们破了株洲的局？”
蓝曦臣点头：“是。”
万厉水：“以性命为赌注？”
蓝曦臣：“不错。”
万厉水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都没有说话，他叹了一口气，在原地垂眸。
江澄恍惚一阵，原来这些天的一切，全都是幻境吗？
那少年阿闵算什么？徐家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外城的百姓又算什么？
也是此时，江澄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福至心灵的抬头。
此刻才细细的打量了他脖子上的红印，但他似又不敢确认般。
江澄将目光移到万厉水脸上，对方的脸仍然如初见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让人记忆的点，他脸上的皱纹布满，看起来比蓝启仁还老态。
江澄突然又不确定了。
此时只听蓝曦臣道：“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或者换一种说法，怎么才能回到现实之地。”
万厉水淡淡道：“我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你们已经解除了诅咒，离开这里，便是现实之地了。”
他话音刚落，天边便传来了一阵阵的轰轰声。
万厉水突然看向窗外：“你看，这里马上就要崩塌了。”
他仿佛看开了从前的一切般：“我很感谢你们，解救了株洲的百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要问，不用担心，我会在现实之地等着你们。”
几乎是说完的那一刻，白昼疯了似的涌现，江澄耳边全是嗡嗡的响声，像是天快要塌下来一般。
他犹豫片刻还是大声的对着万厉水道：“万前辈，您的名字叫什么？！”
在一切消弭之前，江澄只能看到万厉水苍老的眼睛里，突然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蓝曦臣在房屋消失前，一把将江澄搂进怀里，随后江澄耳边便传来了万厉水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
他道：“万润。”
一道惊雷劈过，江澄再次睁眼时，整个人都趴在熟悉的桌前。
他目光怔忪，迷乱的大脑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江澄抬了抬发麻的手臂，视线便转到了同样趴在桌上的蓝曦臣身上。
只是对方……身穿绿色的便服，头上云纹的抹额不知为何换做了一条青色的长带。
江澄突然浑身发麻。
…这是他们初来株洲时，所换的衣物，也是他们被碧衣安排，所待的客栈。
可此刻江澄并不想管这么多，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根本解释不通的事。
他想也没想的便将蓝曦臣摇醒，直到看到蓝曦臣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他便等不及的道：“蓝涣！我真的快疯了！你知道万厉水是谁吗？！…他是当年万夫人在外城所生的孩子！他是万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