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烬提着剑赶到福宁殿的时候，商越并不在殿内。
殿中只有柳玉遥一个人，她端坐在案几前，听见动静也只是抬眸瞅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看手上的书卷。
她似乎并没有在意他手上这柄寒光凛凛的剑，也不在意他提着这把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商烬微微诧异，他走到柳玉遥面前，冷刃出鞘，带着森森寒意的剑尖指着对方脆弱的脖子。
“殿下有事出去了，三殿下若是有重要的事情，不妨在这里等上一等。”
柳玉遥的声音很轻，即便被利刃威胁，神色依旧淡然。
“你倒是淡定的很。”商烬出言讽刺道。
柳玉遥轻叹一声，她放下手中书卷，仰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商烬，不躲不避，缓缓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商烬冷眼审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像是冰冻过的冷雨，不带一丝温度。
她笑了笑，笃定地说：“看来三殿下今日是来寻我的。”
商烬冷笑：“是。”
柳玉遥主动为他添了杯茶，嘴角的笑容始终都是淡淡的。
“听闻三殿下的剑术，是殿下一手教导出来的，三殿下若是真想杀了我，方才我已经没命了。”柳玉遥说着将茶杯往前推了推，“三殿下请。”
商烬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收了剑，坐在她的对面，嗤笑了一声。
“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会杀了你？”
“担心，”柳玉遥如实回答，“但我觉得三殿下不会杀了我。”
“为什么？”商烬挑眉。
“因为……”柳玉遥嘴角笑容灿烂，“三殿下很敬爱你的兄长不是么？”
商烬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茶杯，端起来放在鼻端轻嗅：“真是好茶。”
说完，他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柳玉遥一怔，随后调整好自己的神色，轻笑一声：“臣女入宫后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像市井坊间流传的那般。”
“哦？比如呢？”
“比如乐昭小郡主，比如三殿下你，还比如…殿下他。”
“世间之事，万千变化，”商烬端起茶杯，慢慢品着微微苦涩的茶，“谁又能笃定能与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呢。”
“所以，柳小姐是否能告诉我，你处心积虑地来到我兄长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茶杯搁置在桌案上的声音，仿佛是一触即发的按钮，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柳玉遥摩挲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眸仔细看着面前这个周身气质冷然的少年。
她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对这个人说出自己藏在心底的真话，也在思量若是说出来…眼前这人会相信吗？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茶杯里的茶都凉下来了。
在商烬越来越冷的神情下，柳玉遥终于开了口。
“我的目的呀……”她故意拖长尾音，“我喜欢商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承认，那夜宫宴我是故意向陛下求的那道圣旨，为的就是陪伴在他身边，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柳玉遥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始终保持着平静，笑意嫣然，眼神中是一片坦然。
她就这么将话挑明，倒是叫商烬十分意外。
“呵呵，”他突然笑了一声，扫了她一眼，丢出一句话，“你倒是直白。”
“我若是不直言相告，想必三殿下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毕竟我姓柳，是柳家的女儿。”柳玉遥给自己和商烬各换了杯新茶。
“在我看来，你似乎与柳家人不同。”
柳玉遥并未接他的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商烬朗声唤来他的近侍。
“将东西呈上来。”他盯着柳玉遥的眼睛，对身后的人说道。
尔风弯腰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温声道：“诺。”
在他离开后，商烬突然问道：“柳小姐，我想知道你为何会喜欢兄长，你明知道他不属于你，你们二人根本没有以后。”
柳玉遥沉吟一番，低头盯着杯中的茶水。
“那又如何呢？”她忽然抬头反问道。
“什么？”
商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柳玉遥缓缓一笑：“这世上这么多人，没有规定说一个人一定要属于另一个人，有些人不属于自己，但，遇见了也弥足珍贵，这就够了不是么？”
“我柳玉遥喜欢的人，如闪耀的星辰和皎洁的月光，众星捧月，温柔又美好，就像神明一样。”她认真地对商烬说道，“能够陪伴在他身侧一时，对我而言便足够幸运，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这番话所带来的震撼，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但…柳玉遥这样洒脱的女子，这样敢直言自己心意的女子，他从心底感到敬佩。
“若是你不是姓柳的话，你这样的女子足以与我兄长相配。”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尔风端着一杯酒走了进来。
柳玉遥看了眼那杯酒，蹙了蹙眉，问道：“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商烬站起来，从尔风那儿拿起小巧的酒杯，放在柳玉遥的面前。
“柳小姐，你这般的女子的确世间少有，我很欣赏你，也很敬佩你坦言自己心意的勇气，但…兄长那般的人，身边容不得半点不安分的因素。”商烬声音略沉，他头一次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对面的清丽女子，“柳小姐，抱歉。”
“……”柳玉遥盯酒杯，无声地弯起嘴角，“原来三殿下今日来，不只是听我剖心的。”
商烬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受人所托。”
他站起来，转身背对着柳玉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侧身对她说道：“这酒会让你很快就睡着的，不会疼。”
“……那我还真是，多谢三殿下了。”
柳玉遥说完这句话，就朝那杯酒伸出手。
商烬立马转过身，也不知是不是不忍心看到佳人枉死。
然而，在那杯酒已经碰到柳玉遥唇边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竹青色的身影朝她飞奔而来。
咚——
是酒杯被打落在地的声响。
“兄长？！”
商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掌打倒在地，在他还未来得及回神的时候，穿着竹青锦袍的商越已经走到他的身边，然后像拎小鸡崽一样掐着他的后脖领子给他拽出了福宁殿。
“咳咳……兄、兄长……”商烬在商越的手下挣扎。
“兄什么？！我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商越的脸色十分难看，语气里都带着明显的怒意。
把人拽到福宁殿外，他手臂用力一甩，就把商烬扔到了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瞪着丝毫不敢反抗的商烬。
“真是我的好弟弟，长本事了，都敢在福宁殿草菅人命了。”
商越声线低沉，面色冰冷，显然是压抑着恼怒的情绪：“烬儿，滚回去，之后我自会去找你问清楚。”
说完，他也不给商烬开口的机会，转过身冲东齐冷声呵斥：“愣着干什么？关门！”
东齐默默垂下脑袋，快步走到门口，给门口躺在地上的三殿下使了个眼色，嘭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忽然转变的场景，关的严严实实的门，让躺在地上的商烬愣了许久……
这好像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兄长这么生气。
“殿下！殿下！快起来，你没事儿吧？”
尔风匆匆赶到商烬身边，扶他起来的时候，猛地看见他脖子上的勒痕吓得小心肝一颤。
“哎哟，大殿下怎么这么用力啊，都红了，殿下你没事儿吧殿下。”
“行了闭嘴吧，”商烬狼狈地摸了摸自己被勒疼的脖子，又整理了一下刚才撕扯中凌乱的衣摆，“咳咳，会西暖阁去，对了，一会儿你去那边回话，知道该怎么说吧。”
尔风一愣，连忙点头：“奴婢知道，殿下咱们快回去涂药吧。”
……
他们主仆二人走的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紧闭的殿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东齐看着他们离开后垂眸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迅速关上了门，转身朝福宁殿走去。
殿内，气氛有些尴尬。
商越坐在柳玉遥的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指上时突然顿住，起身走了。
柳玉遥莫名其妙的地眨了眨眼睛，虽然满脑子都是疑惑，但又不敢吱声。
她入宫这么久以来，也是第一次看到温润如玉的皇长子发这么大的火……
“把手伸过来。”
神游之际，耳畔倏地传来清越的声音，还有那染红了她耳朵的呼吸。
见她半天不动，商越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又把她的手掌翻过来手心朝上，仔细瞧了瞧她手指上的伤口，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一盒药膏。
“这是母妃先前送我的紫玉膏，对这种小伤口很有用，还不会留疤。”商越一边说着，一边手法轻柔地给她上药。
柳玉遥嘴巴嗫喏了几次，最终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多谢殿下。”
商越动作一顿，眸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他低着头，并未让对面的人看见。
“是我方才打落酒杯的时候弄伤的，你…”他抬头望进她的眼底，“不该对我道谢。”
“可殿下刚才是为了救我不是么？”她反问，然后又自顾自地说，“所以我就应该谢谢殿下啊。”
“……”
商越看着她好一会儿，又垂首给她包扎好，起身把药箱放回原位后，回来继续坐在她的对面。
“烬儿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性情虽然冷淡了些，但不至于随意害人性命，今日之事定有其他缘由。”
商越的声音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眉梢处的冷漠渐渐凝结：“终归是惊扰了柳小姐，我代烬儿向你道歉，若是柳小姐心中还有气，不论是什么样的报复我都代他承受。”
“啊？”
柳玉遥彻底被他这一番话弄懵了，她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那时候面对那杯毒酒有些怀疑又带着点自以为是的嘲讽，她以为自己像小叔叔一般，这辈子都逃不过被柳家当作棋子的命运……
“报复什么的……臣女还没想过。”她咬了咬唇瓣，不经意对上商越的视线时，眨眼睛的动作都带上了一些小心翼翼，“臣女并没有责怪三殿下什么…殿下您也不用这样。”
“你对烬儿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冷不丁的，商越忽然开口。
“什么？”
柳玉遥一想到自己之前的澄心之句，脸颊瞬间通红。
“我喜欢商越，第一次见到就喜欢上了。”
“陪在他身边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柳玉遥喜欢的人，像神明一般。”
“陪伴他一时便已经够了。”
………………
柳玉遥：“……”
——qAq有没有地缝啊……要不殿下你也像拎鸡崽子一样给我也丢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