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动作利索地跨上各自的马匹，一同朝着猎场走去。
卓云鹭黑衣黑马，面容俊逸，神情洒脱，很是养眼。加之他又是中原人，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他自己丝毫不在意，孟和却是观望了好久，不由得皱起眉头。
“阿鹭，”他开口提醒，“有件事我得事先告诉你。”
他难得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那稍稍带些口音的汉话，不知为何，撩拨地人心里有些发痒。
“我们的秋猎，除了通过骑射选出最优秀的英雄，为部族赢得荣耀，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相亲。”
孟和解释道：“无论草原还是大漠，都是土地辽阔但人口稀少。如果不通过什么仪式把很多人聚在一起，那就只能部落内部或相邻部族结亲。而秋猎的时候，几乎整个苍狼拔尖的年轻人都聚集在西宁草原，未婚的青年男女就会借此机会相识相爱，贵族们也不会放过甄选人才的机会。而最直接、最简单也最牢靠的方式，就是姻亲。”
卓云鹭了然地点点头，其实长安也有类似的活动，作用相同。
孟和继续说：“除了长辈们观察年轻一辈，苍狼的姑娘们也会从中选择自己青睐的男子。若是看中了，她们就会非常热情地展开追求，会请你跳舞，送你格桑花，给你她亲手编织的腰带，等等……”
卓云鹭插嘴问了一句：“那你身份尊贵，长得又俊，武功骑射样样出彩，岂不是每次秋猎光收礼物，都要收到手软？”
孟和本意是想提醒卓云鹭，别胡乱应承姑娘们的邀约，也别乱收人家东西，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对方压根领会不到，还转移了话题。
孟和有点急了，声音都抬高了几分：“哎呀，我从不收人家东西的。我又对人家没意思，怎么能收礼物让姑娘误会？”
说着说着，他才发现自己也被带偏了，赶紧再回到正途：“哎呀，不对，现在不是在说我的问题！我是提醒你，不要太过招摇，那样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我们苍狼的姑娘都很直接很奔放，不是你们汉人女子。她们若是认定你，就会死心塌地！所以你要是应承了旁人的好意，就得拿出真心才行。哎呀，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就是不要到处显摆，也别轻易和女子接触，别收人家东西，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孟和明显有点急了，语速加快，汉话里偶尔夹带着苍狼的词汇，突突突突地直往外冒。
卓云鹭发现，孟和着急的时候，会习惯性地说“哎呀”，跟口头禅似的。他皱着眉头，哎呀这个，哎呀那个的，特别有意思。
果然，人的情感是很难互通的。这边孟和干着急，那边卓云鹭只觉得他可爱，更想逗弄他了。
于是他笑眯眯地说：“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不会看上你们草原的姑娘啊？那要是我瞧上了谁，人家也瞧上了我，那我还不能接受人家的礼物和心意吗？”
此话一出，杀伤力极大，孟和当场就愣住了。他嘴巴还张着，还维持着开口的姿态，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孟和的确没有设想过这个可能，如果，卓云鹭也喜欢上了某个姑娘呢？
不知道为什么， 卓云鹭的话就像一柄钝刀子，直直地插进了他心窝里。若是利刃就罢了，大不了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眨眼的功夫而已。可偏偏这刀太钝，费了劲儿地往他血肉里钻，持续地时间很长，木木地疼。至于为什么会觉得疼，就更让他费解了。
孟和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看到那种事情发生。可是，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如果卓云鹭真和哪个姑娘相爱了，他能去拦着不成？他是卓云鹭的什么人呢，凭什么对人家的事指手画脚呢？
卓云鹭是活生生一个人，他的人生有各种可能，说不定真的就会在某个节点爱上某个人。而显然，这些事是远超孟和的控制范围的。他还能一直霸占着，不让旁人接近不成？
好一会儿之后，孟和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地骑马走了。
他的沉默来得又快又奇怪，让卓云鹭有点茫然。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玩笑话惹人不高兴了，于是急忙驱策黑马，追了上去。
“喂，怎么了，不开心啊？”卓云鹭把脸凑到孟和眼前，赔笑问道。
孟和声音也是闷闷的，不拿正眼看他，只敷衍地回了一句：“没。”
“那怎么不说话了？”
“就是不想说了。”孟和嘀咕，“说多了惹人厌烦。”
他继续闷头骑马前行，卓云鹭就一直去追，想把人哄开心。
“我就是开玩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托付了？”他急忙解释，“我要是敢招惹人家姑娘，我爹娘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这倒是真的，他们中原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谈情说爱。
孟和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
“你们草原的姑娘虽好，但我也不是个随便的人，不会轻易招惹人家的。”卓云鹭保证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不会随便收人家东西的。”
他认错态度还不错，听起来不像是随口说说，是真的在作保证。
孟和知道自己的态度有点突兀，既然卓云鹭让步了，他也该好好解释一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什么人，一定要考虑清楚再决定，要对自己和人家负责……”
“我知道我知道，”卓云鹭咧着嘴笑，“我当然是个负责任的人，小王爷放心吧！我在长安虽然口碑不太好，但从没在感情这方面有过什么风言风语呢！”
“真的？”孟和把这句听了进去，仅剩的那点不快立即烟消云散。
“真的，骗你做什么！”卓云鹭见状，赶紧趁虚而入，唤他：“老孟，笑一个吧，老孟？”
他又这么称呼自己，明显是故意的！
孟和又气又恼，可架不住卓云鹭尾巴一样跟在身后，“老孟”、“老孟”叫个没完，像招魂似的。
他回头想大声呵斥，可谁承想一张嘴就破了防，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是声音听起来还挺凶悍：“我说过，不准叫我‘老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