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奇没有回答谢婉音的话。
他当然不服气，一个朝廷锦衣玉食的公主，跑来统领寒州军，这岂不是儿戏吗？
看来，朝廷是真不拿寒州当回事了。
送走了一个用钱粮孝敬北狄、换取军功的谢昭武，又来了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谢婉音。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谢婉音似乎看出了他的态度，于是站起身，面朝着底下那黑压压的一片士兵，朗声开口道：
“我知道，不仅中郎将不服气，你们大家都不服气。”
“因为我是公主，因为我是女子，因为我年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你们不服气，也不信任我。”
“可是你们想想谢昭武，他是男丁，且是皇子，还比我年长，可他把寒州糟蹋成什么样了呢？你们想要那样的人，继续率领你们吗？”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就不能带给你们全新的希望？”
底下的士兵都看着谢婉音，没有说话。
谢婉音自己也清楚，在没有拿出实际的手腕之前，这群人是信不过她的，如今说的再好，也只是空谈口号。
但没关系，她会拿出行动：
“不如我与诸位来打个赌吧。”
“就赌那庶人谢昭武不能给你们的，我谢婉音可以带给你们，如何？”
孙奇是目前军中职位最高的人，因为他的好些顶头上司，都因为牵连到谢昭武一案中，被革职查办了。
他在军中素来有人望，也距离谢婉音最近，他看得见这位公主眼中的坚定，于是开口问道：
“请问公主殿下，要怎么赌？”
他又改口了，即便是被迫喊了都督，但却打心眼里不认可。
谢婉音也不再纠正他的称呼，只笑着说道：
“劳烦中郎将，稍后帮忙统计全军将士们目前最迫切要做的一件事，或者目前最迫切想要的一样东西。”
“记好他们的名字和诉求，整理成册交给我，我来负责为他们实现。”
“但凡我实现一个人的诉求，这个人就得愿赌服输，宣誓为我效忠，听我号令，如何？”
孙奇听了这话，开口道：
“全军一共两万六千七百二十三名将士，难不成公主要一一为他们实现诉求吗？等公主做完这些，黄花菜怕是都凉了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谢婉音笑问。
“好，既然公主殿下敢放这种大话，那卑职也愿意赌一次。”孙奇说道，“希望公主殿下，能说到做到。”
“去吧。”谢婉音点点头。
孙奇拱了拱手，然后去就统计全军将士们的诉求了。
两万六千多人，想要全部统计完，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尤其军中很多人不识字，也不会写字，需要到军师或者主簿那里，一个个登记。
谢婉音也不急，就坐在校场台上等着。
谢冲看着底下的将士们热火朝天，不由得问道：
“殿下这个赌约，未免太冒失了，若是有人趁机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该当如何？”
谢婉音问道：
“比如呢？”
“比如，要当大将军，要升官发财之类的。”谢冲说道，“难不成他们提了，殿下就真的同意吗？”
谢婉音笑了，她说道：
“谢冲，你仔细想想我刚才的话，我让他们登记的，是最迫切想做的一件事，或者最迫切想要的一样东西。”
“你看看寒州这些兵，吃不饱穿不暖，他们最迫切的，难道不是填饱肚子，保住性命吗？”
“如果真有人不识好歹，提了一些离谱的要求，就只能说明他没看清楚当前的局势，试图用这种手段来拿捏我，我自然不会惯着他。”
“我要的是脑子清楚的精兵强将，而不是好高骛远的投机者，正好把这批人筛选出去，也免得他们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谢冲听了谢婉音的解释，当即心悦诚服。
约莫一个时辰后，孙奇捧着一沓厚厚的纸上来了，他道：
“所有将士们的诉求，都在这里了。”
“也包括你的吗？”谢婉音反问。
“是的，也包括卑职。”孙奇点头。
“好，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还是这个校场，我来兑现承诺，到时候所有士兵都要到场。”
谢婉音说着，让谢冲把那一沓纸接过来，起身便要走：
“另外，我希望你们这三天，能好好练一练队形，明确时间观念，下一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迟到，也不希望看到你们站没站相。”
当兵的，不说站如松，队形整齐是起码的要求。
谢婉音带着她的府兵们走了，原本沉默的校场，顿时爆发出一阵交谈声——
“你们都写了什么？”
“我写希望我娘能得到一件暖和的棉袄，她一件棉袄穿了七年了，早就不暖和了，去年都冻病了。”
“我写的是，我们全家能吃上一顿肉，我好久没吃过肉了。”
“我希望能一顿饱饭。”
“我希望能有一身体面的衣裳。”
“我希望能把之前欠我的军饷发给我，我啥也不要，就要钱。”
“……”
士兵们互相交谈着。
但谢婉音已经走远了，听不到了。
回到府中，她立刻吩咐谢冲：
“找几个会认字的兄弟，把这些诉求都整理分类，告诉我一共需要哪些东西，写个条陈给我，明日一早，我去找林姑娘。”
谢冲当即带着兄弟们忙活起来。
正如谢婉音之前猜测的那样，士兵们最为迫切的诉求，大部分都是吃饱和穿暖，简单又质朴。
一直忙碌到天黑，终于把谢婉音需要的东西整理好了。
谢婉音过目之后，确认无误，便收了起来。
旦日一早，谢婉音带着册子，来到了林清葵的超市。
“林姑娘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是家中的事情都解决了吗？”谢婉音看到林清葵，笑着打招呼。
“暂时不会有问题了，但要彻底解决，还得费点功夫。”林清葵笑着，问道，“三公主今日是来买东西的吗？”
谢婉音坐在林清葵身边，把寒州军中的情况稍稍解释了一下，然后将整理好的册子拿出来：
“林姑娘，我需要这册子上写的东西。”
林清葵打开册子，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越看心里越激动，这看起来，又是一笔大买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