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尘情绪缓了过来，却迟迟不肯松手。抓着无双的衣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完全没注意身边悄无声息来了两个人。
花愠看着两人，不由将头转过去，小声同身边的无名道：“真是没眼看。”
无双察觉到来自两人的目光，有些尴尬的想朝两人笑笑，轻轻一扭头，便听身下传来‘嘎巴’一声响。
是碎玉的声音。
无双一愣，急忙低下身，看见挂在腰间的羊脂玉就这么断成了多截，心仿佛都跟着一同碎了。
“等等......”无双一块块捡起玉的碎片，细细端详着。这玉似乎是沿着本身就有的裂痕断裂的，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像是有什么指印似的，手中的玉不安分的晃动起来。无双骤然站起身，有心灵感应一样朝着山上跑去。
微风拂面，托起她脚下的路。越往上跑，无双的心跳的越剧烈，仿佛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待着她，需要她用尽全力去奔跑他所在的方向。
迎面而来的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一座座山丘隆起，层峦叠嶂，入眼是一片白花花的坟冢。
无双走到一座无字碑的坟冢处停了下来。
这是她当面为师傅设的衣冠冢，为防奸人扰他清净，便设立了一个无字的衣冠冢。
无双眼眶有些湿润，似是看着那白花花的碑，就看见了夜以继日的思念之人。
回故逢山上有一段时间了，可她却好像一个局外人，对这里处处防备。
直到感受到了她曾经的归属，这才仿佛找回了她生存多年的家。
只有师傅在的地方，才是家。
“这么大了，怎么来见我，还是只会哭鼻子？”
再熟悉不过的温和声音落入耳畔，无双心脏空了一拍。
时辰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这个声音与记忆中存在的声音，准确无误的重叠在一起。
她愕然抬首，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人。
和初见时一般，常秋落一袭白衣，不染纤尘，拉她走出了茕茕孑立的孤影。
她受他庇护，承他恩情，予她生存的能力，教她在这世间立足。
再怎么强装大人，在他面前，她终究是个孩子。
常秋落白衣负手，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像是蕴含了一汪秋水。
身后是游曳的绿色麦田，耳边除了沙沙的麦浪声，再无其他。
......
相顾无言。
自从师傅走后，那些记忆似乎被无双上了锁，成了不可触碰的伤。
可直到看见他的那一刻，如泉水般的回忆才涌了上来。
是他，没错。
眼眶中的泪承载了这些年对她的思念，无双眼眶模糊，怕再也看不见这个人，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她像一只野兽，蜷缩在他怀中，用哽咽诉说着这些年走过的苦。
常秋落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喉头哽咽，微微颤抖的回抱住她，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那般，轻柔的拍着她的背。
“无双，这些年，辛苦了。”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无双眼睛红的像只兔子，泪痕爬了满脸，抬头望着他。
她读懂了常秋落眼中的离别和不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一切可能只是昙花一现。
常秋落的指腹为她拭去眼泪，轻声道：“我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无双。”
“什么意思？”无双愣愣的看着他，只觉有一股寒意从上到下蔓延开来。
常秋落拿起她手中的玉石，缓缓道：“记不记得我给你这玉时，说了什么？”
和师傅离别的时间久远，可师傅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如数家珍。
无双喃喃道：“你说我的聚灵剑，和这玉挺搭的。”
常秋落温和的笑道：“因为这个玉的名字，便名叫聚灵玉。它能够吸收亡灵的灵魂，存储在其中。”
无双恍然：“这块玉一直被我好好保管着，后面便莫名出现很多条红色裂痕。难不成那些红色裂痕，便是亡灵吗？”
“没错。”常秋落捋了捋她的发丝，“我的小无双还是那么聪明。这上面的亡灵不止有我，还有和我一起死在沙漠中的傀儡。”
“那些傀儡，是望尘用绝所杀的，所以，傀儡的亡灵上一定承载着剑的碎片。”
所有线索在无双脑海中连成了片，她突然想明白，为何探索碎片的罗盘会指向她了。
原来不是罗盘坏了，而是剑的碎片就在她的身上。
“师傅，这些年，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无双看着常秋落，有些修为高的亡灵看着是与常人无异的。
她在冥界荡漾多年，都未曾寻到他的半点踪迹，可未曾想......
“可师傅，为什么你当初会给我聚灵玉，难不成，你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死吗？”
事情太久远，常秋落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当年上古神是紫微星转世，用六颗辅星的力量铸造了绝。六颗辅星连成的痕迹，形成的封印，便是无痕。”
无双道：“那这么说，剑的碎片一共有六块，对应的是六颗辅星。”
“没错。当年救你时，你正躲避野兽的追击，完全没注意到，天上的星星为你照亮了脚下的路吧？”常秋落道：“当时我便是夜观天象，才察觉出了紫微星再次现世的痕迹。而无双你，便是那上古神的转世。”
信息量有些大，无双呆呆的看着他。
“那一夜，你跑到了痕的位置处，星光恰好照亮了你所处的地方。正因为这宿命，才成就了咱们这一段师徒情谊。”
常秋落安抚的揉着她的头：“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有迹可循。你在试剑大会上得到聚灵剑，照应了以后你会收集碎片的命运。我之所以给你聚灵石，便是在此之后预见了自己的命运，也相信咱们终究会有再重逢的一天。”
无双哑口，难道这就是宿命吗？在这条路上，她终究会失去她的师傅。
常秋落早就看出来她的顾虑，轻声道：“能成为小无双的师傅，是我八百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可没有事情是一帆风顺的，总会有人在这个过程中离开你。能陪你走到这儿，已经很满足了。人终有一死，我给自己选择了这个死法，也算善终了。”
每一次受伤时，玉上的裂痕就会更明显。
无双总以为那是她不小心磕碰到了，现在想来，是师傅一直在保护她。
她这一次的受伤，是最后一根稻草。玉石的力量已经撑不住了，所以亡灵便被放了出来。
无双下意识的扯住常秋落的衣摆，想像以前那样央求他，不能不走吗，不能再陪陪她吗......
可过了片刻，无双缓缓的松开了手。
她不能再用一己私欲桎梏着他了，师傅已经陪她很久了，她不能再奢求了。
常秋落笑了笑，笑着笑着，眼眶也红了。
天大的事情，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他以为他早已心如磐石，可终究人非草木。
“无双，你做的很好。”
好到，让他都不免心疼。
“咱们相处不过几年，你却孤身一人，为了我心中的那点恩义，用了一辈子来偿还。”
无双撩袍跪下，行了一个拜师礼。
她知道师尊心中的大义是什么，他的道也是她的道。
“我愿做天下英杰的马前卒，护忠者，护勇者，护义者，护天下平定，海晏河清！哪怕是螳臂挡车，也九死不悔！”
这是一份庄严的承诺，是她对师傅的承诺，是她对天下人的承诺，也是她对自己的承诺。
常秋落将手放在无双伸出的手上，以示回应。
死亡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终点。他的道有所传承，那他的生命便有了延续。
“恭喜你，凤凰仙子，这一次，你是真的浴火重生了。”
只是可惜，故逢山上再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