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京都的夜晚一如往常。
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的不夜城,街道上鳞次栉比亮起的灯光,恍若人们心中无可遁形的欲望。
窗台边的黑发青年无声的注视着远方喧闹的街景,片刻后就随手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转身走向床边。
古典欧式风格的红木床,床垫柔软到才一坐下去,就仿佛陷入到了云朵的包围中,微妙的失重感使得青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正当他打算熄灭床头处的西洋灯时,方才伫立的那扇窗前却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青年立刻摸到了放在枕边的日轮刀。
然而还未等他站起身来,那扇窗帘便被人从窗外掀开了。
身穿珍珠色长袖睡裙的少女动作干脆的翻窗进来,在对上青年不自觉睁大的双眼时,她歪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特意翻窗确认过了,这会叶清已经睡下了。”
叶樱随手又将窗帘挂起,露出了窗外的夜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甚至还特意用上了些小“手段”,确保严肃古板的管家大人能够一觉睡到天明。
随意打量着屋内各处的陈设,叶樱兀自走到床边,靠着富冈义勇坐下。
“这么晚了还没睡,你也睡不着?”
“......”
青年沉默着将日轮刀放在一边。
他并没有再看她的眼睛,只是略显犹豫的说了一句话。
“白天来的时候,......我的出现似乎给你和你的家人带来了一些误会。”
他还记得白日里在叶宅见到的佣人和过往的警卫,对于陌生人装作不经意投来的探究眼光,以及那些自认为压低了声音的议论,都使得他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听他这么说,叶樱反而一愣,而后很快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用在意,而且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
少女声音中的温度莫名低了几分。
“在这里,只有叶清是和我最亲近的人,但严格意义上来讲,她同我也并没有血缘关系。”
少女最后强调了一遍:“我在这里,没有亲人。”
听出了她语气中不自觉的落寞,一时间富冈义勇明显开始慌乱了起来,他无措的张了张嘴,却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而是叶樱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从床上起身,将放在床边的琴匣拖了过来,取出了那把古琴。
“你好像还没听过我弹奏这把古琴?”
叶樱重新坐回到他身边,盘膝将琴在腿上放好,双手轻按在琴弦上,指尖轻动,捻抹间,细微的琴息伴随着叮咚的琴音响起。
古琴音色浑厚,苍劲中透出一股莫名的悲怆,仿佛一人在夜色中悠长的叹息。
青年的眼神不自觉的被她吸引,良久后,一曲终了,当叶樱回过头冲着他露出浅笑,富冈义勇才猛的回过神来,不自然的挪开了视线。
叶樱偏要将头凑近了逗他:“嗯?你刚才在看什么?是这把琴,还是......”
青年的耳根处肉眼可见的泛上一层粉意,叶樱笑着将琴塞到他怀中,引得青年疑惑侧目。
叶樱示意他看向琴头。
“看看暗格里面的东西。”
在富冈义勇将那把布满了铁锈的琴中剑从暗格拔出后,望着在他手中显得平平无奇的古剑,叶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把古剑,你握在手里什么感觉?”
富冈义勇随意挥动了两下手中的锈剑,微微皱眉。
“重。比日轮刀重上太多了。”
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古剑,将剑身凑近了几分后,他忽而又道:“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同打造日轮刀所用到的玉钢有些相似。”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叶樱。
“你是用这把锈剑击退了上弦之二?”
将双手撑住下巴,叶樱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
“凭我的实力,可无法将它击退。不过我也确实是靠着这把剑从它手中逃脱。”
她手臂上的伤疤也在不经意间再次露出。
“这把锈剑似乎大有来头,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唯一能知道的是,我的血似乎会将它点燃,剑身燃烧散发出的火焰,对鬼产生的克制效果似乎比日轮刀更甚。”
在富冈义勇的视线仍停留在那把锈剑身上时,叶樱忽而跳下了床,随手一挥,原本安放在床头的日轮刀仿佛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所牵引着,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她手中。
叶樱握着搭档的日轮刀几步走到窗前,转身笑望着他。
“要不要切身使用感受一下?用它似乎也能使出剑招呢。”
她朝着富冈义勇手中的锈剑抬了抬下巴,而后头也不回的从窗口跃下。
两人最终在叶宅的花园空地处站定。
面对着手持长剑的搭档,叶樱毫不含糊的拔刀出鞘,同时朗声提醒道:“我可是不会放水的。”
随着话音落下,被她握在手中的日轮刀也泛起一道清亮的蓝色幽光,伴随着耳旁隐约的海浪声,向着不远处的富冈义勇袭去。
手臂逐渐适应了锈剑的重量,富冈义勇动作干脆的抬手,用剑身格挡住了攻势,而后迅速欺身压上。
“水之呼吸,四之型,打击之潮。”
从铁锈中隐约透出的深蓝色光泽与青年蔚蓝的双瞳辉映着,数道斩击接连落下,叶樱在身形剧退的情况下,同样以剑招发动反击。
清脆的剑鸣似金玉相撞,两人身侧的花圃中,大片的花叶被慑人的刀气和剑光卷落,不停飘散在战场中,随着身形变换的两人上下翻飞。
越打越是顺手的叶樱突然在两人又一次错身时转变了招式。
在冲着搭档露出一个分外狡黠的笑容后,她忽而施展了血鬼术。
自脚下无端生出的凝冰限制住了富冈义勇的脚步,迅速将之震碎后,不远处的叶樱便已经再次横刀而来。
慑人的刀光带着锋利无匹的气势直直斩下,沉溺于少女那双带笑的漆黑眼瞳,富冈义勇却没有再选择防守,而是就这般愣愣站在原地,直到散发着幽蓝色光泽的利刃横在眼前,他额前的碎发也都被气浪震得贴向两边。
横在眼前的锋利刀刃再也没有寸进,片刻后,叶樱悠悠将刀收入鞘中。
“为什么不躲?”
在少女的白色睡裙上,裙摆处还沾了些花瓣和落叶,她不自觉的微微侧头,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青年。
“不怕我突然丧失理智,真的对你下手?”
富冈义勇再次避开了她的视线,抬手在她头顶摘下一枚树叶。
“......叶樱,不要说这种玩笑话。”
即将收回的手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一把握住。
从她掌心处传来冰凉却柔软的触感。
“义勇,谢谢你相信我。”
“......”
在青年错愕的瞬间,叶樱走上前来,顺势将额头贴在了他僵硬的肩膀处。
“我们是搭档没错吧,那么,请你试着多相信我一些吧。”
“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人了,唯一能够守护的,大约也只有无法忘记的回忆,还有现在与我同行的伙伴了。”
再次抬起头时,叶樱脸上仍挂着柔和的浅笑。
“你说得对,你不是需要我保护的弱者。”
她握紧了青年的手。
“那么,作为可以相互托付后背的同伴,请试着将你身上背负着的东西,也分出来托付给我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