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的单子不是常有的。在金洙赫花光了所有的人脉，发现无画可画了的时候，她开始纠结起怎么打工。
过年的时候打工是最好的，她听资助学生说，过年的小时工工资都要翻倍。
“就是很难捱。”资助学生犹豫着说，“要站一整天，你能站得下来吗？”
这个资助学生当然认识金洙赫，整个学校谁不认识金洙赫？
让她不敢认这是金洙赫的是金洙赫居然在向她打听小时工，他们资助学生才会去做的小时工。
本来是这几个资助学生围在一起聊寒假工的事情，说到了节假日工资翻倍。
金洙赫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一样，拉着他们询问。
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是金洙赫能做得下来的呢？
“什么工作，站一整天？”金洙赫一愣。
“你是艺术系的，你可以去做个小兴趣班教孩子画画，小时工不用排在第一位。”好心的资助学生说，“你可以在过年和新年正月里前两天去做小时工，这个时间没有家教，你正好可以去挣几倍工资。”
“谢谢你。”金洙赫由衷地道谢，原来这些资助学生也没有那么讨厌，甚至热心得让她恍惚在寒冬感受到了温暖。
“不用谢。”资助学生犹豫着安慰道，“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希望你找工作顺利。”
这就是她曾经看不起的下等人，偏偏有着上等人都没有的完美心肠。
金洙赫采纳了这些资助学生的建议，她名牌大学的旗子一打出去，加上她的作品和画工，很快就有家长联系她，要请她做画画家教。
她去别墅里授课，看见金贵的小小姐拿着画笔在画布上戳来戳去，好像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小姐，要这么拿笔。”金洙赫听见自己像是小时候的绘画家教一样引导这个小小姐，“我们先学素描，这是最基础的，我们要画线，画没有连笔的工整的点和线。”
周清玉其实没那么多工夫花在金洙赫身上，她还在忙于处理自己身上的流言，回家的时候还被周夫人责怪了几句。
“都说了，你的身体状况还不稳定，为什么一定要去学校受罪呢？”周夫人不满，“你看看，现在外面对于你的风评多么不好。”
“一直在家里，那我的风评确实会变得很好，因为没有我的风评，没有周清玉的名声，只有周家那个可惜了的瘸子。”周清玉微笑着回答。
周夫人被呛得脸色不很好看，觉得周清玉是去了学校就学坏了，甚至都会顶嘴了。
但是周夫人哪里知道，在周清玉被摘完肾、关在周家的时候，她甚至能无师自通地把周清冉从楼梯上推下去。
“行了，马上放假了，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吧。”周夫人不悦地警告，“不要再做什么让家里丢脸的事情了，你不是为了让我们丢脸才出去上学的。”
“我是为了不成为一个真正的残疾人才出去的。”周清玉回答。
她现在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周夫人狠狠皱着眉，看着周清玉，“如果你还是这个说话的态度，你下学期就不用去学校了。”
“那我就拿不到学位证书了。”周清玉的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她强调。
“你舅舅是校长，给你开一份学位证书很轻松。”周夫人回答，“你只要在家上课，然后考试合格就可以。这可是我为你争取来的、来之不易的优待。”
谁想要似的。周清玉垂下眼睫，终于做出了之前周夫人最满意的温驯姿态。
她想起了之前听说的传闻，突兀地勾起了嘴角，她对周夫人说，“我想要学画画，帮我找个家教吧？”
“找家教？”周夫人挑眉，“刚刚不还说要去学校上课吗？”
“我的专业可没有艺术课。”周清玉讨好地抓着周夫人的手背在自己脸上轻蹭，“妈妈，你就答应我吧？”
“也可以，不过她得懂点规矩。”周夫人回答，“我不喜欢一点规矩都没有的人，最好这个家教也在大家族家里教过。”
“我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周清玉微笑，“金洙赫最近就在做家教兼职呢。”
周夫人的身体很微乎其微地轻颤了一下，随即她就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从周清玉手里抽了出来。
“别打那种落井下石的主意。”周夫人恶心地搓了一下胳膊，“我们家跟金家不能闹得那么难看。”
“可是现在不是没有金家了吗？”周清玉故作不解，还有什么可怕的？
周家有把柄在金家手上吗？不然为什么怕一个已经散架的家族？这不是太荒谬了吗？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周夫人含糊其辞。
周清玉没有强求，毕竟她能不能去上学还被周夫人捏在手里呢。她不禁开始想，如果当年周清冉没有摔死，也坐上了轮椅，是不是也会遇到这样的境遇？
不知道。周清玉不知道，她以前从未假设过，把周清冉推下去到底是她深思熟虑了很久的，她在把周清冉推下去之前设想过千百种结局，等到周清冉真的死了，她就再也没有假设过。
因为她假设了太多恐怖的结局这里，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自己一定会被抛弃，所以不如成为他们唯一的孩子。
周清玉正在为自己的算盘感到喜悦，抬眼就看见保姆抱着一个孩子在家里走来走去地哄。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家里养？太没有规矩了。”周清玉冷着脸呵斥保姆。
保姆奇怪地看了周清玉一眼，“这是小少爷啊，小姐你没有听太太说吗？”
“妈妈这一年都没见怀孕，怎么可能是小少爷呢？”周清玉笑着，但是眼底已经完全不见了笑意。
“哎呦，夫人花了大价钱做的试管婴儿，还找了代孕呢。夫人年纪大了生不了了，太危险了，就叫了一个长得漂亮的小姑娘生的。”保姆一边逗孩子一边说，“还是夫人跟老爷一起选的性别和胚胎编号。”
周清玉听见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抬眼看了看整个家里都装上的摄像头，突然明白了。
周清冉死了，就再造一个完全安心的周清冉，这个甚至连父母都可以完全确定，他们还可以选一个最可爱的孩子。
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让一个瘸子，一个收养的瘸子获得周家的全部财产。
她早该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