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沫一夜未归。
许美慧心里瘆得慌。
一晚上,脑里都浮现出朱沫下午看她时的眼神,竟带着疏离之意。
对比下之前的卑微求怜,就好像有一根鱼刺掐在喉咙里,憋得难受。
“逆子,你以为跟我耍脾气,就能讨要到好处吗?”
“这次回来,不好好磕头认错,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真不愧是朱刚烈的种,坏到骨头里了。”
她越想越火大,猛的粗暴地推开客房,对着眼睛都睁不开的朱刚烈,就是一顿猛烈输出。
朱刚烈只觉得像日了狗,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
听半天才明白怎么回事?
嗖,一骨?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阿沫离家出走,还一夜未归?那怎么没去找回来?”
“朱刚烈,昨晚我没打电话跟你说吗?你自己的儿子都不在意,咋滴,现在怪起我来了?你儿子可牛得狠,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
“我跟你说,这次回来,要是不给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我许字跟着你姓朱的倒着姓。”
“骂姐姐,打弟弟,还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真不愧是你朱刚烈的种,直接把你这个老逼登拍在沙滩上。”
朱刚烈猛然想起昨晚许美慧是有提过这事,当时还以为闹别扭,毕竟自家夫人什么德性,他太了解不过了。
屁大点的事都能请出娘家的人,不将他镇压誓不罢休。
这是造了什么孽!
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耍流氓,你跟她耍流氓,她又会来讲大道理。
总之和她交流,一言不合就处在两个频道上。
他揉了揉太阳穴,走出客厅,将几个女人全部叫起来。
老大老二虽然外面都有自己的房子,但周末晚上都会回家住。
由于昨晚回来得较晚,昨天下午发生的事虽也知道,但都以为只是闹母子闹别扭,并不在意。
除了老三忙于工作上的事,很少回一趟家,一家人都在。
所以,一听到老四老五诉说朱沫非礼她女同学,都一脸惊异的表情。
朱玉婷道:“爸,你是不知道,昨天朱沫有多可恶,要不是我和老四听到救命声,我同学的清白可就要被他毁了。我和四姐也就多说他两句,他就恶语相向。妈妈生气了,打他一下,居然要和妈妈断绝母子关系,弟弟去劝他,他就打弟弟,鼻血都出来了。”
朱刚烈听得头痛,他是知道老五从朱沫进来的第一天,就看不顺眼,嫌他一身酸臭味,脏兮兮。
所以他将眼睛投向平时比较乖巧的老四。
老四点头称是:“爸,是真的。”
朱刚烈头更疼了,如果真像两姐妹说的,朱沫确实应该好好教训一下。
这已经不是乖不乖的问题,而是思想品德问题。
老二朱婉婷对着化妆镜补妆,不改吃瓜属性:“老四,有没你同学的照片,给我看下。我就好奇是什么样的美人儿,堂堂朱家少爷竟会这么猴急。”
老四犹豫了下,还是递过手机。
老二眼角一瞟,没忍住喷的一下笑出声来。
老大见状也凑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
这?
这种货色也能非礼得下去?
果然乡下出来的人,一点也不挑食。
老二忍住笑意:“老四,你这同学得有一百五十斤吧?朱沫瘦不拉几的,怎么没被一巴掌打飞出去?”
“啊?”老四有点心虚。
老五说:“二姐,我同学是女孩子也,女孩子能有男孩子力气大吗?”
朱刚烈不耐烦地叱责道:“行了!你们弟弟离家出走,你们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老大沉吟道:“会不会去他朋友那?打个电话问下。”
朱刚烈点点头,说:“你们谁有他朋友的电话?”
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眉头拧成了“川”字,说:“我说话你们没听到吗?”
朱玉婷嘟着嘴:“谁认识他那些什么狐朋狗友?”
朱刚烈只觉得心里瘆得慌,再问:“那阿沫的电话呢?你们不要说没有一个人知道?”
确认了下众人的眼神,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见父亲生气了,老二收起化妆盒,说:“要不,打电话让老三查一下吧。”
朱刚烈心如死灰,起身说:“算了,我去警局一趟。”
朱玉婷见状,一脸乖巧的表情,撒娇道:“爸,你还没吃早饭呢,又不差那一会。”
朱刚烈臭着一张脸,怒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看不清情况吗?你弟弟一夜未归呐,你吃得下?”
坐在一边,脸黑得像锅底的许美慧,一下找到宣泄口:“朱刚烈,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老五好意关心你,你就这样凶她,有本事冲你宝贝儿子发火去。”
朱刚烈没理会,黑着脸走出厅堂。
一出门就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中叹了口气。
像他这种大人物,肯定不方便开自己的车去警局。
拨打了电话,让老三来接他。
朱刚烈走后,老大老二草草吃了早餐,也走了。
华都市位于南方,三月正是潮湿闷热的季节。
许美慧斜倚在真皮沙发上,腰椎尖骨又开始隐隐作痛,这种痛不会要人命,却比要了你的命还难受。
这种月子没坐好落下的病根,无药可医,只能缓解。
许美慧脸色有点难看,往常这个时候朱凯伦已经熬好了中药,非常孝顺地递到她面前来。
今天是怎么回事?
昨晚她还特意交待的,以前都不用她吩咐就懂得送来。
忍了半小时,皱着眉头发话:“老五,你看下阿伦熬好了没?”
老五一头雾水:“妈,熬什么?阿伦去哪了?”
老四也好奇地看过来。
“你们天天和阿伦在一起,连阿伦去哪儿都不知道?”
腰椎尖骨的疼痛,令许美慧有了火气,更加坚定了“谁说养子不如亲生儿”这种说话。
都说女儿是贴心的棉袄,可她现在一看这对孪生姐妹就生气。
做不到阿伦的孝顺,好歹也该看看阿伦是如何孝顺的。
没来由想起好久没回家的老三。
老三虽然老顶撞她,老惹她生气,但至少在她难受的时候,都是她在忙前顾后。
唉——
她不由叹了口气。
老三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
周末也不回家。
老五和老四见许美慧发火了,吐吐舌头哪敢再逗留。
虽不知道弟弟去哪,瞎找就是。
溜了再说。
好在这时,朱凯伦端着托盘从楼梯上来,托盘上是一个药壶。
一进客厅,一股似草药似碳焦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
朱凯伦满头大汗,心里却暗舒一口气。
总算是熬出来了,虽说味道有点不一样,但效果应该差不多。
以他的理解,只要药材对了,就跟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药效还能跑了不成?
像他这么聪明才智的人,肯定会留一手,偷偷记着朱沫都下了什么药材。
许美慧神情松了松,似乎连腰也不疼了,对这个养子更加疼惜了。
谁说养子不如亲生儿?
再看看老四老五,似乎也没那么顺眼了。
十月怀胎真的有必要活受罪吗?
嗯?这味道?
许美慧高耸的鼻梁皱了皱,这味道怎么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那草药闻一下都会觉得很舒适,似乎能给人一种莫名的暗示,就好像喝了它就能缓解身体的酸痛。
今天这味道,怎么闻着有点想吐?
许美慧目露疑惑:“阿伦,你换药了?”
朱凯伦有点不自在:“啊?可能熬太久吧?”
许美慧没说什么,心想只要能缓解这该死的酸痛,难闻就难闻吧。
忍着不适,喝了两口,突然觉得胸口发闷,有点喘不过来。
朱凯伦一直观察许美慧喝药的反应,见状面色一变,急忙去扶许美慧:“妈,你怎么了?”
许美慧捂着胸口,说:“这药效不对,你是不是少放了什么?”
要知道之前熬的草药,药性非常温和,刚入口虽带一点苦涩,却非常润喉,进入肠胃后明显像有种暖流遍布全身,非常舒适。
而今天这草药,味道怪异难以下咽不说,一入咽喉就好像一股猛火窜了起来,让她有种感觉,多喝几口很可能会要了她的老命。
朱凯伦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该死的朱沫,一定留了一手!
一定是的,故意在我面前少放一些配料,等我走了再放。
连忙道:“妈,可能是我最近学习压力大,昨晚又担心沫哥在外面吃苦没睡好,我再去给您重新熬一份。”
许美慧见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一软,疼惜地抚摸了下他的后脑,柔声道:“算了,妈妈忍一下就没事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回房休息吧。也忙了一早上。”
说完,站了起来,神情落寞,扶着腰回卧室。
逆子离家出走,老公见到她就像碰到母老虎似的躲着她,几个女儿顾着自己的事,平常连个关心的电话都不打,现在连最疼爱的养子熬个药也出错了。
诸多的不顺全凑到一起了。
唉——
女人好难!
朱婉清开着一辆高档商务,来接父亲去警局。
车窗开着,朱刚烈手臂架在窗沿上,抽着闷烟:“老三,这个事你怎么看?”
朱婉清看着方向盘,岔开话题:“先把弟弟找回来,再说吧。”
“说说你的看法。”朱刚烈不依不饶。
朱婉清修长的手指敲着方向盘,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
“说吧,车上就咱父女俩。”
“爸,你知道的,阿沫刚回来我还在警校,毕业后就分配到警局,和阿沫总共也没见上几次面。”
“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就咱父女俩。”
“我就觉得妈妈不怎么喜欢阿沫。”朱婉清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朱刚烈叹道:“会不会是因为老四老五对阿沫很抵触的原因?”
“爸,你没听明白我的话吗?你不管事,妈妈是一家之主,妈妈态度决定和影响了所有人对阿沫的态度。”
“那你呢?”
朱婉清想到几年前老五不乖,她还没开始教训,就被妈制止,眼神闪过黯淡之色:“我?我对阿沫怎么样,重要吗?倒是你,爸爸,是不是应该多待在家里陪陪妈?妈现在脾气越来越暴躁,就是因为你老躲着她。”
朱刚烈一窘:“公司应酬多,而且说好了,她主内我主外。”
朱婉清无语:“那当我没说。”
“阿伦呢?你觉得他在家怎么样?”朱刚烈换上一根烟,随意地问。
“他,最近常有亲戚在一中的同事,在我面前猛夸他,学习成绩全校稳居第一,还打得一手好篮球,已经能轻松扣篮,前段时间据说校篮球队还邀请他参加全国高中联赛,被他以学习为由婉拒了。老四老五都快把他当成偶像了。”
朱婉清的语气听着像是在赞叹,心里总觉得怪异。
但也没多想,也许这个养子真的很完美呢?
朱刚烈神情似松了松,说:“在家呢?”
朱婉清稍稍回忆下,说:“很听话,很讨妈妈欢心。”
父女聊着聊着,就到了警局。
朱婉清通过内部关系,调出监控,不过一小时,就通过身份信息,查到朱沫昨晚入住了缘来旅馆。
父女马不停蹄,十一点赶到缘来旅馆,朱沫人已不在,扑了个空。
朱婉清松了口气:“爸,我问了吧台,朱沫刚出去半小时,出去的时候还交钱续住了一天,等一下应该就回来了。”
朱刚烈脸色难看,又点上了一根烟。
朱婉清皱了皱眉头,说:“爸,你一早上抽了多少烟?少抽点行不行?咦,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阿沫昨晚没在这里睡吗?”
朱刚烈一惊:“你是说他昨晚没住这里?”
朱婉清打量了下房间,目露疑惑:“也不对,卫生间的牙膏牙刷浴巾都有用过的痕迹,洗手盆还有滴落的牙膏和水渍,这边的椅子有移动过,烧水壶还是热的……他一晚上没睡觉,都在干嘛?”
“这逆子!”朱刚烈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股无名火往上冒,“看来是每个月生活费给得太多了!”
朱婉清眼眸无意间投向垃圾桶,扶额露出古怪的笑容:“他还去买了彩票,还挺多啊,不会一晚上都在研究彩票吧?”
朱刚烈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拨打财务小刘的电话。
“小刘,给我断了阿沫的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