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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老夫人脸色极寂,双目渐深,“燕王,这是要赶尽杀绝...”似问非问,奴子訙嘉出门进来,使女婢孜宿退去,门窗紧锁…

“老夫人,齐尚书家败必然,如今应做的是即早脱身…”老夫人心明如镜,行无动声色却未雨绸缪。

李甄抵到家门,恍惚所振,即往繁堂,徐华樊心绪不佳房中无二人,一入凄清,众仆不敢打扰,吩咐无人可进,走到夫人面前,见她已被惊扰,侧身在听,“尚礼大难。”对于齐府而言,他一死,齐府上下便亡没在即。

“他死了?”徐华樊惊怵醒目。

“燕王已下令城中城外极力搜捕…”顾不及世友身首异处,李甄却为后事大忧。

“齐府如何了?”“众知燕王将处死其全族,仅差一道诏令。”徐华樊心头忽如沉下一块重石,又如悬浮如银针,百感交集。

“公爷可有何对策…”李甄恼烦,左右无断,“还能如何,静观其变罢。”

“若是燕王…”徐华樊从床榻倚扶起来,一想到这就心惊肉跳,“若?…亡没便是整个李家…”李甄离开床前,坐不能坐,忿起不平。

事出三日,贾老夫人使轿来接徐华樊沐和等人回亲,一行随从荡然往王公府上来,闲余在家,中山武宁王长子,袭魏国公徐允恭及夫人曾氏亲自出门迎候,众人往圣堂。

几人各自落座,徐华樊神色憔悴可视,贾老夫人想来心下却说,“华樊,你这几日太过多虑了。”

她是在提醒其谨慎从事,徐允恭看在眼底,替妹答道∶“母亲说的是。”

“这圣堂是太祖皇帝所授,名为清忠尊圣,吾家蒙君上之恩,恩隆不衰,世代如昌,便是恭儿你的大名也是太祖赐的,名为辉祖…”魏国公字允恭,名徐辉祖。

徐允恭再言是,徐华樊自知母亲并非真要她来听其叙旧事的,此细心听从…

“我且记得你父随太祖征伐,一次遇险时拼死护卫…”

他等在听,乃至愈听愈深。

“才得以令太祖幸免于难,而你父却伤及性命,那时太祖便口诏…徐家子孙,可免死。”

诸位听得冷汗心悸,“母亲…”徐华樊有虑却不敢轻易言说,“我知道你们皆有意保住徐家隆盛,可一家之荣,非一人而为,因一人而溃。”

曾氏隐见夫允恭脸色,见势跪跌,“母亲,媳愿为分忧。”

徐华樊徒然心中知意,情形却不由自己,“起来吧,你有心且罢。”老夫人彼时一眼落在徐华樊身上,其心领神会,“女儿明白。”

散去,国公早已吩咐后厨备好食膳,曾氏亲自去叮嘱事宜,园中沐和与诸子嬉玩,心情初见转好,见婢子沈清过来传话,“外孙公子,小姐们,老夫人叫您等过去用膳呢。”

徐四爷徐增寿遗女徐馥,自其父亡故,其便被收继在主家国公名下,徐家长幼女徐灿云同去,菜宴已备,众人齐坐,先为徐允恭捻酒同干,后为孙兄妹几人共祝贾老夫人福寿,李沐和环顾一圈,坐于自己对面的,是徐府庶孙公子小姐徐桂、徐瑚,其父二爷徐膺绪母为侧室孙太妇,故此庶出,二人虽同岁,生母却各是二夫人余氏,侧房陆氏。斜对着堂上坐着,以大舅父、舅母,母亲为始,之下三姨母徐妙锦,其年岁二十有一,人如其名,容颜似锦,再是幼姨母徐灿云,身旁左侧坐的便是兄长末休、末值,幼表妹徐馥。

大舅父与长辈说话,李末休在给沐和夹菜,徐桂、徐瑚说说笑笑,末值、徐馥低头吃菜,沐和正襟端坐,只静听在眼前,没与旁对视。

贾老夫人心情大好,团圆宴罢,二女徐华樊、亲生女儿徐妙锦同陪园中,方入门楣,其上赫然书写∶宜德园,几数主奴正往廊上行,贾老夫人忽想起今儿打算赠予沐和的一只凤舞朝霞纹翡翠青钗步摇竟不知下落,“此事得好好查。”徐妙锦回。

话说此贾母老夫人乃徐达二之续弦妻,当今燕王妃徐颜如,曹国公夫人徐华樊皆为先妻谢氏所出,王府如今当家人徐辉祖更乃原配张氏之子,贾母虽只生得徐妙锦一女,却是数载如一日稳当着嫡母之位,一说其待人和善,对其下皆是视若己出,无一偏赖,二说其统协阖家,数载无一疏漏,三则其出生本就不低,有背景可靠,四因此徐达老王爷虽战功卓着,在场杀敌无数,娶的先二妻要么短命,要么跋扈过人,皆无长久之势,故徐府及外人早已认定,此贾老夫人确是个有福有德之良人,才得以苦尽甘来,如今一身荣华。

“想来府中也有手脚不干净的…”徐华樊二女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往园深径走,奴人一行跟在其后。

“怎么…”老夫人话中听出三分意思不寻常,“府里近来也总是奸人当道,避之不及。”

“何来避之不及,二姐何事为难?”

“家宅之事,得过且过罢。”老夫人一手在徐华樊手中裹着,“夫妻为一家主人,应和睦同心,尚且能同心同德。”

徐华樊豁然,“母亲教诲,女儿谨记。”

几人且行,园中深处风景果然别样不同,不深入怎会知其中颜色?柳绵如丝缕,拂动如海波,澜澜望去,似置身碧水青海。

“既要查,便查个利落。”訙嘉说时,贾老夫人附和,“那步摇乃先孝慈皇后所赐,遗失不得。”众人上亭阁,渐入林海,如鱼浮动其中,顿感身心愉畅,徐华樊且听母亲说起正事,“你幼妹年已十八,是该指婚了。”

徐妙锦关切问,“母亲哪儿听的?”

“可须问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话似乎也在提醒着她,妙锦较灿云大不了几岁,却也已过嫁娶之年。

“前几日,奴子回来说,安王殿下早在书院等了云儿几回,就为与其昏时一同归家。”

“他们二人怎同得路来?”徐华樊几分淡淡笑意,“同心自然就同路了。”众人感叹年少情愫之时,妙锦却说,“安王确也桀骜。”

“听闻,安王殿下常日混迹酒楼花街,秉性恐与小姐不配。”訙嘉说话见血,却是真心以告。

“灿云与我说,她喜他爱慕,也不喜他爱慕,而非对许多人都爱慕。”

徐妙锦此话点醒众人,然难逃便是世事,人们只能听之任之。

公子们在武场骑马射箭,小姐们在书房温书,绣房绣花,而徐馥却从中甚是无聊,沐和绣了朵兰花,徐灿云绣了个素面,自己也绣了一物,便邀着她们悄悄前去武场,她竟如此欢脱,二人却迟疑。

沐和望去,方才细看时,徐灿云顿而将手中绢布藏在身后,两人好奇去拿,她却羞红赤面的,有人时还以为两人欺负了她。

灿云抿嘴侧过脸去,往徐馥一旁瞧,她也便藏,却被一把捉住,“喔…你这绣了…额…一物!”

“呵,呵呵呵……”换两人笑作一团,徐馥尴尬得不知所措,她才是真的被笑话。

这三人溜去武场,徐瑚不在,是她母亲叫去,三人翼翼小心,小阁门往东去,再高墙院中穿过,便是行马舞剑的武场。

不远望去,三人躲在圆型雕纹窗台后,静静而观,几公子哥一人手持一弓,拉弓而射箭,徐允恭慢条斯理,气宇轩昂∶“拉弓…放!”

箭头向靶,李末休连中三把,末值一中靶心,徐桂险些脱靶,垂头自愧,徐允恭却深慰,再拉再放。

几人练熟休息,再回头时,李末休一眼看出躲在圆洞后的一双明眸似水,她的眼中仿佛有光,“和儿!”

三小姐儿又惊又涩,呆呆在后头蹲下去,尤其徐馥惊慌不已,她是当首有勇无谋的,一遇不妙就趁机想要溜走,“回来!”徐灿云一举将她拽回来,“一小儿,我且不怕,你怕什么!”

此时只有李沐和为先,谁先知她尊姓大名,其伫立起原地问好,“舅父,兄长…我…”

徐馥拽着沐和衣角,只恨她将大家都出卖了,而此时徐允恭已过来,隐隐立在她们身后,当其余两人一抬头时,便望眼欲穿。

李末值、徐桂跟在她们身后忍笑,要将她几人送到老夫人跟前,国公一想方才她等举止神容,便也意味地笑。

至静贤堂,老夫人与众女儿在围拢叙话,见她们正进来,一边叫坐,徐允恭没等坐下,好似怒厉极了她们去武场偷看一事,老夫人面含笑如春风,“这几姑娘,是要学武?”

“母亲,我是受馥儿邀的,一同去的。”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去,她们也不会一同去。”徐馥年纪最小,该认错时却最甘领罚。

独独沐和一言不发,徐华樊固问,“你怎么不说话?”

“姨母为长,妹妹为幼,我在中间,不好说话。”

贾老夫人大致听清,“便是你姨母挑唆,幼妹攀拉着去的?”

“不,沐和事事该顾上为下,思虑不周全,外祖母该罚我。”

此话,引老夫人笑意晏晏,众人也跟着脸上带笑,“老朽不知该喜该愁,喜的是孙儿懂事长成了,愁的也是你等觉悟得早…而我便老喽!”

李末值却应,“外祖何愁?我们皆长成,也是您的福泽!”华樊笑说,“母亲可听见了。”

徐馥徐灿云一喜,轻轻跪着,这便是不责罚了。“以后啊,你们若想学武,就去学着,出生将门子弟,何来不习武防身?以后也好护自己周全。你说是不是,小孩儿…”

沐和知道她在唤自己,也点头认同,老夫人即招手,她便拥其身前去。

临近黄昏时,李末休末值二子要回李府,贾老夫人多有不舍,却又怕耽误学业,马匹在外候着,李末休回,“明日还有课程,改日再来探望外祖!”舅母曾氏,姨母妙锦送别,沐和等人在其后,瞧去,老夫人与二子说话,徐灿云与身旁的徐馥言语什么。

两人转身而去,上马坐稳,一行队伍正往远去,通街熙熙攘攘。

李沐和默不作声许久,徐馥叫她,她才应,才见老夫人也在唤她,招手要她来扶,沐和到跟前来,跟随其后听她道,“和儿,你也到了书习之年,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圣贤皆才气斐然,女子也应饱读诗书,才情自华!”

“是,外祖与和儿志趣相投。”

老夫人回顾过来,“噢?和儿是把趣当成志,还是因志才生趣啊…”几人陪同一道,才上廊阁穿堂,众人便兴起趣味。

“若志向为趣好,必然所幸,若把趣当成志,才得以成就,无非是难耐,又为何不可?”

老夫人笑她满心恳切满眼坚定,也笑自己不如她般勇敢,在与她一样年岁时,少了她的一份沉静,多了几份顾忌。

穿堂而过,走入庭院,内院仆人众多,见者问安,一会儿曾夫人过来道,“母亲,晚膳已备好。”

她恭敬前去,随从跟随,众人且行,过内院穿中庭走长廊,终于至颐堂,堂室里,大切宴席,晚宴已备多时,贾老夫人上座,紧接国公徐允恭,华樊,妙锦,灿云兄妹四人,夫人曾氏,沐和,徐馥几人。

还有边上三三两两,一行一列的奴人仆人,侍婢沈清端上正膳,围绕周围的果盘糕碟通通沿边放放,徐馥急忙往果盘中拾起个核桃穰儿,被曾夫人打断,言醒其需守规矩…

贾老夫人却说,“无妨,小孩儿,肚子饿了罢。”

“是。”曾氏生性恭顺,老夫人这么一说,便也不再说什么。仆人纷纷上菜,早为海白菜,又为酸溜鲜鱼,这两道是贾老夫人亲自吩咐膳房做下的,沐和幼时最喜食,再有珍丝咸水鸭、江南蒿笋炒肉、烩羊头,芦芽炖黄菜、龙须紫菜汤、白玉青丝汤…梅花饼、白钹儿酥、汤糕等几品茶食。

“和儿,怎么不吃?”贾老夫人瞧她食不下咽,身旁的曾氏往她碗中夹菜,沐和言谢,夹入口食。

食膳罢,要以芙蓉花茶清口,睡前再用温水漱口。房间摆上水梨金橙,徐馥毛头儿,两下三下拾几个偷吃光,在大夫人房里也实不安分。

沐和母女留府,大夫人曾氏怕沐和睡不安稳,就将自己的前卧房空出来给她,又怕夜里深沉沐和怕黑,便叫了徐馥丫头去与她同住,好相互作个伴,徐华樊便在老夫人房中早早睡下。

徐馥算是看出来,她几时皆是一人独坐,颜不露,神不动的,即算自己已吃了一碟果仁,她也毫无察觉,自己与她说话,她便心不在焉地答…

“你怎么了?”徐馥怪,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是哪儿受委屈了?徐馥与她相伴长大许多年,从未见她如此不喜不悲的模样,让人甚是担心。

她张口就要叫人,沐和把她拉回来,一齐坐着,见她手里的果盘空下,不忘叮嘱她漱过口了。

“无碍,你若想出去透透气,我带你去便是。”

对之窃窃私语,鬼灵精怪,主意尤其多。

两人小心翼翼从侧院溜走,穿过廊道,下台阶步入中庭,池水流淌静谧无声,垂柳丝拂风而飘,沐和的忆思就不由自己,她想起这儿许久之前,相互的知与不知,是与非然,怪或不怪,她默然而视,却行过无踪,上阁楼,孤亭云立在白茫茫夜色中,一轮皎月悬挂高穹之上,泛在满池清水中柔柔剪影。

她忆着…“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却自然地接下去,在耳边喃喃自语,徐馥听不清,问句什么,她却觉风仍旧微凉,只不过那时是晨曦,这儿是夜寂。“无事…”

轮月云雾拂过,鸟儿也飞也停,夜色中只见其影,徐馥也觉凉意,不时便也安然回去,无事而眠。

晨起,众儿孙辈前来请安,长子奉茶,饮茶后诸位请坐,问候沐和昨日睡得可好,徐馥偷偷瞧,沐和说一切安好。

“訙嘉!”托婢子孜宿从内室拿出两个锦匣子来,布局精细,环环相扣,众人皆奇,何宝贝要如此护住?

訙嘉将匣打开,里头之物用华帛盖着,掀开一瞧是一只玉雕方牌,上团鲜红衬明黄凌霄花纹,镂空上色,技艺做工斐然。锦绳上穿白玉珠,红绳盘绕。

旁那个是琉璃玉镯,侧嵌入珊瑚珍翠,燕雀纹点缀,晶亮透丽,耀人双目。

“此玉雕牌,是老夫人出嫁时太侯爷所赐,一做陪嫁,二也是传家之宝。”

老夫人意为赐玉牌予沐和,赐玉镯予徐馥。

华樊感觉赠礼贵重,“母亲,和儿还小,此物不便给她一女儿家,若是碰了丢了岂非酿成大错。”

贾老夫人怪,“沐和岂是顽劣性情之人,我若把此玉给了馥儿你方才有理来怪,莫非自己女儿自己不清楚?”

“沐和如何性情女儿自然清楚,可…”华樊不敢收下,贾老夫人便让沐和二人自选,旁人不参与。

徐馥却偏爱玉镯些,戴在手上玩意十足,沐和拿玉牌。

“好了,既然是这两孩儿选的,岂不更好?”贾老夫人面色慈善,笑意颇深。

“是。”众人皆喜。

“和儿与馥儿皆是我徐家之后,可怜馥儿小小便没了爹娘,此玉牌,玉镯,老身皆是让訙嘉去过云澜寺求高师所祝祷过百日才送回的,赠予她们保一世平安。”

徐允恭感念,其弟死于靖难之争,自然悲感徐馥孤儿寡母。

“母亲慈爱,吾等愧不能及。”

“何来可及非然?父母之爱,皆以身心所顾,子女之爱,皆以身心所护,原不同罢。”

诸子受用,两孙女儿扣头谢过祖母。

旁边看茶,老夫人尚素喜茶清净,就合了沐和的温和性情,“从前啊,我最厌馥儿闹扰,一有事儿,便在我耳边咿呀,祖母来祖母去的,想是数载有余,馥儿也长成啦…”婢子孜宿在换茶,手持杯盏,送到老夫人手中。

“馥儿也十三了,是该持重些。”曾氏言。

众人瞧她,别扭着身子侧向老夫人坐了,“祖母,馥儿哪里不持重?”

贾老夫人笑开,不知为何笑,“你啊,哪儿都不持重!”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惯会拿她取乐,她掰着手指,觉得甚是无聊。

巳时三刻,用过早膳,大家在偏室暂叙,说些旁枝末节,叮嘱些事宜。徐灿云、沐和、徐馥在旁边坐,无心她们相干,几人自顾自话,暗自约定什么。

“祖母说的,舅舅军中相识的历城侯盛庸将军,在永宣马场教学骑马,到时你们都一同来。”徐馥尽兴地说。

徐灿云久有思虑,“说让我辞了书院这边的课,去看你一人骑马?”

“如何看我一人?终究你是不想学的!”徐馥假装怒气,其实巴不得她赶紧答应。

“我…我也想去,我这边学着课,到时母亲又得说我不用功朝三暮四的…”

见她说这话,徐馥一笑,“你朝三暮四的事情还少吗?”

看她是找打,徐灿云过来拧她,沐和此时说话,“我便不去罢。”

“为什么?如此好的事儿!”徐馥瞪得极大,徐灿云也停下好似要问什么。

“我不好去。”徐灿云知此外甥女儿寡淡甚冷漠些,亦无见她如此低落过,仿佛无论身处多远都能真切感受到似的。

徐馥顿然时,灿云解围,“和儿不去罢...我这儿课不算紧,待下了周先生的课我再去可好?”

那头徐馥紧紧追问,“说好便要来,别那时又不来…”

“我去,你等候几刻便了liao了。”

“何时?”“申时。”“你便要早些回来。”“知道知道,你要早些去学术也好…琐碎的莫烦死了你…”

“人各有志,原本不同罢了。”

徐馥在旁边轻推沐和,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旁安稳道,“你不必愧责,你不去也罢,我知道你不喜这些…”沐和应。

说时思绪渐深,那时...

众人皆散去,沐和一人如柳中棉絮,隐于浮尘之中,在家园中且行且停,孟逸一路跟来,她竟好似从未发觉,而一时她却回首,在飞絮薄云间,两人对视良久…

孟逸见方才她的模样,心中不由想起曹丕笔下的,‘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用来衬她,再好不过。

幽灵庭中,池水轻泉般泠泠作响,鸟啼鱼游,风轻拂面而来,“沐儿,我有话与你说。”他确是不知说些什么,原本令她发现自己也是不想,却不知所云…

“我知。”

孟逸抬起眼眸,连同眉心也深锁,“你怎知我要说什么?”他问,沐和方答,“我都知。”

“你都知晓些什么?”孟逸有些试探欲推心置腹地说,“沐和不知,只求师兄莫要再那样叫我。”换来沐和转念一句言决,孟逸灰心道,“我如何叫的你?”

“你唤我沐和,李沐和都好,莫要再唤,沐儿…”她是真的在说,孟逸此时也是真的在听,引心绪跌宕起伏,“你是在怪我那样叫你?”

“我不怪,但求师兄记住。”只令孟逸心里揪成了一结,沐和知其身在富贵人家的尊严,更知身在其中的苦楚。

“然是,怪我心悦于你..”孟逸低声在诉。

缄口无言…

她要走时,孟逸扶栏而靠,抵在其眼前不远不近,“你且坐下..”

孟逸见她仍无意逗留,伸手拉她,置于自己身旁,“你说的,我记住了,我要说的,你可否听闻一二...”他不知缘起,不知所言…

她似乎神情镇定地听着,“你若要学射箭,我可教你,你要学骑马,我也教你….”

“嗯..”其默首。

孟逸仍不及在她耳边倾声回一句亲近话,她便已转身就走,见不到脸色,见不到举止。

孟逸知她含蓄,浅笑大声道,“沐儿,我在永宣马场等你。”

沐和闻之立定,背身而语,“不必。”

此话却令孟逸神情渐收,心境浮乱。

.....

徐府,訙嘉托人来唤几位小姐儿,老夫人有事叮嘱。几人去了,老夫人正当面给顾婆赐礼着,其轻道:“你也待在我身边不少时间了,这一屋人,除我之外,都没你年岁大,自然活得明白,以后国公一家还得细心看顾!”

顾阿婆接过奖赐,见小姐们来,也几分不好意思,正往旁边福了福,时而老夫人又对她细声说,“你啊,必竟从我这儿出去的,往后有什么事,也让老朽知道知道,莫不然谁谁欺负了谁,我都是管不得的,若是欺负了欺负不得的人,便怪不得你老主家我脸上一抹灰!”

她正言厉气,想是已后觉些事,才这么说的。和看在眼中,默默无声,在一旁坐着听着,母亲又来叫她,外祖母挑给几件衣衫,及衣裙、褙子、锦履等的,“母亲花了心思,这些都是和儿会喜欢的?”

“是嘛,喜欢吗?”贾老夫人反而直问她说。

沐和盖了奁子,看见的都适宜不过,“喜欢,多谢外祖。”

“我啊,要为你备着。往后啊,还有些日头的。”她起身来瞧,后面左右人扶。

老夫人是备惯了沐和的穿着,自小便是她备着,有的没的,皆多备着。

沐和见她眼中噙着泪,伸手来擦,她却勉而笑颜,“我老朽了?眼泪又不是珍珠,用着你来擦什么…”收收拾拾,奴人跟着主子,众人出堂出府,送返的马轿在外头候着,该走要走,就此作别,一行人去车去。

众人回去时,訙嘉旁劝,“老夫人,您不必太挂念,过几日便要再见的。”

“过几日?”

“过几日国公太夫人返家,人远疏离,到时必请各位亲朋过门。”伺候扶进廊去,老夫人倒怪着,“千年难逢的,她怎么想着返了?”

“这次,竟还有些由头呢….”

訙嘉细细说下去,“因那柳明絻,柳娘子娶进门托得是谭太夫人的亲系,言其母亲与谭太夫人是嫡疏的表姊妹…两老妇自小感情是好得出奇,谭太夫人无亲养儿,当初还想收了柳娘子做义女!”

“老身知道这些,你净捡些有用的说…”老夫人瞧她说得没个准由头,说道,“老夫人别急,您且听我说来…”

“那谭太夫人非国公爷亲母,之下也无一儿半女,早年老国公爷下妾生了个庶子,乃李家四爷叫李番勇的,收作她名下,年岁与我们家四爷一般大小,说是至今未娶,一直在原省生计,如今在江苏都司任断事司断事,官衔六品…”

且有后续。

“谭太夫人不是那般精打细算之人,但也不是没有心思,如今是动了我们三姐儿的心思了…”訙嘉此话不紧不慢,让人听了又好笑又好气,徐灿云差点儿扶人不稳反倒自摔,“哎哟!奴子你可别说笑,差点让我跌池里去…”

说着她往里站了站脚跟,“不行!”见老夫人瞧她,徐馥有所收敛,“哪儿配?祖母,这哪儿配了?”她一口不悦,只怕百八十人心里也啐唾沫星子。堂堂中山武宁王之女,且不说家室身世,再说样貌品性教养礼数,即算非原配所出,宗祠里也是记在正室名下的嫡女。想时求娶的踩烂了门楣,也未必见得着个影子。

见新帝遗去,徐四爷获罪被杀,想是谁家祖坟上就要冒青烟了,眼巴巴着指名为婚,顾不得太庙供奉之人,却也不瞧一瞧如今当家主母还在不在,还能不能说上话。

訙嘉想来也是可笑,“三姐儿断然不会嫁予他,可痴人说梦,说一千道一百的,总没个消停…”

“她要扯就由她胡扯去,总不能在我老朽面前扯….”众人不管,尤往园中深去。

再说皇宫事,燕王反叛成正,自然旧事皆得弃之,又说一柳弗儿的,年少才貌,会打渔鼓简子,说艺唱戏,先前进宫伺候文帝的,名为柳宁妃,她却说己知皇帝下落,自愿陈情,望燕王能饶她一条残命。

燕王本心乱多思,为帝出逃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有人言明知其下落,便将她宣进了乾清宫偏殿。

只见她窈窕而来,衣着紫薇花纹纤形千水粉裙,淡蓝絮丝点缀红梢柳迎风诃子束齐胸,外拂缕金勾线蓝青罗纱带,头悬右一翠钗摇,衬左一支淡粉桃花,一抹细长眉,烟青袅袅,唇红齿白,顾盼流连…

“放肆!”那衔殿上勃然而怒,她倒不像是宫廷后妃,像是浮尘舞姬。“柳妃,你可知见上何人?此乃君上!竟衣着褴褛…成何体统!…”那衔似怪无怪,隐匿鬼祟中,眼色浮动一线,“来人!…”眼见正要使人将其拖走…那妃却双手挽扣一俯首,“陛下….”

燕王背对回旋,久瞧她何种模样,伏身楚楚可人跪在殿下,见燕王问,“你叫本王什么?”

她抬头所见,神稍惧而带柔,“陛下…妾可曾说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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