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
高杰拉着李毅,有些着急的道:“队正,明日我们真要去劫艾家的货物?”
李毅看了一眼四周,笑道:“镇远镖局给艾家的信上说,货物将在腊月十三运抵官庄。”
“腊月十三,那不是在大后天吗?”高杰问道。
李毅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这批货物一旦入了米脂县,艾家定然会派人接应,所以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艾家接应之前,袭击镇远镖局,劫了这批货物。”
“可这么重要的货物,镖局刀客怕是不少。”
“那就用计取。”
李毅带着高杰来到一处柴火堆,从里面扒出来几个布包。
高杰伸手捡起一看,惊声道:“是巡检司的腰牌。”
李毅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高杰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拍手叫好。
“明日我带着第四什依计行事,你带着高家庄和李家庄的青壮在外策应。”
“人会不会有些太少?”高杰有些担忧。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信道:“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只要运筹得当,定然能够一举得手。”
当天晚上,李毅叫来高老实和李自敬,将自己要劫艾家货物的事情说了出去。
李自敬大吃一惊,“毅哥儿,艾家不是和你冰释前嫌了吗?”
李毅冷冷一笑,将艾家要暗算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自敬虽然有些气愤,还是劝说道:“毅哥儿,这件事太冒险了。艾家势大,咱们没必要把他们得罪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艾应甲父子想借边军的手杀我,我岂能坐以待毙?兄长,对付这些豺狼虎豹,只有将他们打疼了,打怕了,咱们才能真的安宁。”
李毅不为所动,去意已决。
这么好的机会十分难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能够夺取这批严格保护的货物,不仅能让艾家损失惨重,还能为自己培植势力积蓄力量。
李自敬知道自己无法劝阻李毅,长长叹了口气。
“毅哥儿,俺本就不愿厮杀结仇,加入团练也是为了帮你一把,只是这次,我不想参与。”
李毅也不强求,他知道李自敬本性懦弱,只想自保。
“兄长,我会从高家庄和李家庄的青壮中抽调十二人组成一什,其他人这两天就由你主持训练吧。”
李自敬点头答应。
李毅又看向高老实。
高老实憨厚的笑着道:“队正,这十二个人需要人指挥,俺跟你去。”
李毅欣慰一笑,这下万事俱备了。
高老实抽调了十二个青壮,将李毅要对付艾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高家庄和李家庄一直很支持李毅,只是要劫艾家的货物,他们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李毅望着所有人,沉声道:“大家应当也晓得,眼下世道越来越乱。艾家不下地不干活,日子过得像神仙一样,他们这一切哪里来的?不都是从我们身上剥削来的?我们流血流汗,他们荣华富贵;我们缺衣少食,他们锦衣玉食。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难道要被艾家一直踩在脚下?”
青壮们紧紧地握着拳头,都是热血男儿,他们心里也很憋屈。
李毅缓缓的道:“我虽然不知道艾家这次的货物有什么,但定然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劫了这批货,每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去年大旱,今年收成如何谁也不知道。咱们都有父母妻儿,你们难道愿意她们陪你们忍饥挨饿,活活冻死饿死吗?”
“入他娘的,俺去。”
“俺也去。”
“拼了。”
青壮们纷纷咬牙答应下来。
李毅倒是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会有几个人害怕退缩。
高杰领着人将兵刃搬进屋子,这些都是李毅从刘麻子和徐巡检等人手里缴获的。
再加上高杰他们自己的兵刃,倒是刚好能够武装这么多人。
“今晚所有人不能出这个院子,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李毅下完命令,就让所有人各自抱着茅草找地方睡觉,养精蓄锐。
好在晚上喝了些酒,大部分人都昏昏沉沉睡去。
高老实睡在李毅不远处,沉声道:“队正,你可知为何十二个人都愿意去劫艾家的货物?”
“为什么?”
“因为你。”
“我?”
李毅满脸不解的看着高老实。
高老实解释道:“很简单。因为你能斗得过艾家,斗得过官府,给他们饭吃,教他们本事,他们心里感激你,敬佩你,更重要的是,大家相信跟着你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相信我吗?”
李毅沉吟着,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李自敬领着李过来送饭。
李毅偷偷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了李自敬。
李自敬打开看到钱袋里的碎银,满脸疑惑的望着李毅。
“这是我仅剩的钱财,若是我们没能回来,你分给他们的家人。”
李自敬脸色一变,低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收回去。”
李毅笑了笑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好些人家里缺衣少粮,这些都是家里的壮劳力,万一没了,恐怕会家破人亡。”
李自敬想了想,声音低沉的道:“俺先收起来,你们都要活的回来。”
李毅点点头。
绥德县离米脂县并不远,也就一天的脚程。
李毅化整为零,让所有人三五成群,避开关卡要道,去往绥德通往米脂县的官道。
短短几日,官道上的流民更多了。
去年延绥大旱,今年官兵又和高迎祥、王嘉胤等部在陕北反复拉锯。
战区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官道两旁饿殍满地,一群群的野狗狂吠奔跑,在路边的荒草沟里啃食尸体。
陕北的局势在一步步的接近崩溃,每天饿死的人都在增加。
等到所有人聚集到官道旁边一处山坡上,沿途悲惨的景象让所有人心情沉重,沉默不语。
乱世的征兆越演越烈,就连这些青壮也看出来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望向了那个身影,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将李毅当成主心骨。
从骡车上搬下来兵器,分到所有人手里。
握着寒冷如冰的兵器,青壮们一个个十分紧张。
反观第四什的汉子们,一个个面色轻松,谈笑嬉闹。
李毅很清楚,这一战的主力就是第四什,青壮们只能负责策应。
“队正,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高老实问道。
李毅指着一片枯树林道:“你带着青壮去砍些木头,待会有用。”
说完又看向第四什的汉子,对着秃头汉子道:“刘大勇,你带着人换装,然后向北三里去蹲守,发现镇远镖局的旗号,就回来禀报。”
陈大勇摸摸光头,大声应下。
很快,第四什就换上了巡检的服饰。
而李毅也穿上从徐巡检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和铁甲。
他挎着腰刀短矛,头戴毡帽,身披铁甲,手持虎牙枪,倒是威风凛凛。
“队正,你从哪里找到这副甲?”
高杰一脸羡慕。
李毅上下打量一番他。
高杰腰上挎着雁翅刀,身穿镶着铁片的皮甲,头戴厚厚毡帽,倒也算装备精良。
“前几日碰到几个不开眼的,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
李毅简单解释,然后在周围仔细观察地形。
绥德县和米脂县之间的官道,都沿着无定河修筑,加上陕北多山岭沟壑,所以官道一边是土坡,另一边则是河流。
李毅最后看中了一处转弯处,让高老实带人将木头搬过来,布置一番。
不一会,陈大勇回来禀报,看到了镇远镖局的旗帜。
镖局总共有七辆车,每车都有一个车夫,前头有两个骑手开路,两侧则有二十几个刀客押镖,还有艾家的管家以及伙计,加在一起零零总总有五十多号人。
“正经的刀客就那二十多号人,但逼急了,艾家的伙计和马夫一同上阵,咱们人少,不一定挡得住。”高杰沉着脸道。
刘大勇也道:“还有那两匹快马,他们根本不会和我们缠斗,一溜烟就去衙门搬救兵,咱们要是耽搁了,官兵可就来了。”
镖局一般黑白通吃,沿途都会打点。
若真碰到劫道的,他们会先交涉,交涉不成坐守待援,搬救兵,要知道没有官府的背景,他们也走不成镖。
“一切照计划行事,那两个快马,交给我来解决。”李毅沉声道。
高杰领着青壮离开,刘大勇则带着手下跟着李毅。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李毅拉住高老实,细心叮嘱。
“到时候迎敌,你只需结成战阵,稳步推进,千万不要冒进。我要带着所有人活着回去。”
高老实听出李毅的意思,重重的点点头。
……
李毅挂上腰牌,将虎牙枪放进骡车里,然后靠在一边,冲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刘大勇等人立刻会意,学着常见到的巡检弓手的模样,一个个懒懒散散的站在一边,只不过手掌一直放在刀柄上。
等了一刻钟,一队车马缓缓行驶过来。
离得一里远,两个快马招手让后面的车队停下。
镖局刀客纷纷警惕的四周张望。
两个快马轻踢马腹,缓缓走到关卡旁边,一个穿着羊皮大袄,虎背熊腰的汉子跳下马背。
“镇远镖局王通,敢问各位差爷,这是怎么了?”
刘大勇草地上吐了口唾沫,歪着脸道:“你他娘的眼瞎啊,巡检司稽查贼匪,没看到吗?”
王通脸色一沉,淡淡道:“小人和米脂县主薄有些私交,还请各位差爷行个方便。”
“老子管你私交公交,雁过拔毛的规矩你他娘难道不懂?”
“可平日关卡都设在要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是为何?”
王通扫了一眼四周,脸上有几分猜忌。
刘大勇脸色有些慌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此处虽偏僻,可一条山路,无处躲无处藏,倒是能找机会做几场买卖。”
李毅缓步上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脸无所谓的道。
王通自然听出买卖的意思,不由面露鄙夷。
身为官差,劫掠路人,真是无耻。
再看巡检弓手只有八个,疑心也渐渐消散。
他扫了一眼李毅的腰牌,抱拳道:“徐巡检,我这车上都是艾家的货,能否行个方便?”
李毅微微眯着眼睛,“艾家我自然惹不起,可是一帮兄弟也要吃饭,你这么做,不是让我为难吗?”
“小人知道规矩。”
王通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碎银子,大概有一两银子。
“这点银子请兄弟们喝酒,稍后还会有重谢。”
说完转身上马,招招手让车队行驶过来。
李毅重新靠在骡车边,刚刚若不是自己出声,还真可能被这王通看穿。
果然,这种行走江湖的人精,没一个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