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棣此时颇有些坐立难安。
在林绣娘给他那一封休书的时候,周鹤棣心里面已经有了想法。
毕竟他作为朝廷的从一品大官,虽说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个赘婿,但是男人看的都是能力。
当年再是有人嘲笑他,不过是个赘婿,现在也被他压了下去。
试问哪一个官做的比他大的?
再者说了,这天下做赘婿的人这么多,谁能跟他一样以一届赘婿的身份挤进一甲,殿试头名的?
只有他!
只要他足够努力,这一层身份从来不会成为他的阻碍。
甚至还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助力也说不定。
更不要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他赘婿的身份已经逐渐不为人知,所有人所看中的都是他的能力和才华,他也逐渐的在这京城站稳了脚跟。
但如果现在…
再传出一个他被休了的传言,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往上爬了!
甚至就连他的孩子,仕途与前程都会受到伤害!
周鹤棣是真的不懂,她林绣娘难道就真的这么狠心,连儿子的前程都不顾,也要与他合离吗?
不…
甚至都不是合离…
是这该死的林绣娘想要休了他!
他堂堂朝廷从一品大员,如果被一个妇道人家就这样休了…
他面子都得丢死!
仅仅只是林绣娘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已经让他的名声有所妨碍了,现在走进走出的这些个同僚们,哪一个不是在看他笑话?
若是在被传出他礼部尚书被休了的消息…
周鹤棣一下子就头皮发麻。
甚至想象不出到时候会是个怎么样的光景!
所以在正院,周鹤棣是不想接下那一纸休书的。
可…
气氛都已经烘托到那里了,周鹤棣一个男人自然不可能像那些个被休的妇人一样,哭着喊着说自己不想被休…
他冷着一张脸。
到底还是接下了休书。
然而那个时候他心中已经想好了,哪怕是他接了这封书,他也绝对不能被休!
那这应该怎么办呢?
就只能请他的妻子去死一死了。
周鹤棣在接过那一封休书时,心中就已经这么想到。
这还真不是他心狠。
实在是因为,林绣娘自己不给自己活头。
既然这样,他也不需要再给她留一条命了吧!
好歹也是他结发夫妻,给她留一个尚书夫人的名分,是他最后的温柔了。
“林绣娘,你可别怪我。”
子时已经过半,周鹤棣算着时间都觉得马六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
想了再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传过来,说正院着火的事了吧!
在还未禀报过来之前,趁着这个时间,周鹤棣淡淡的对着窗口的明月说道。
似乎这样就能减少他在心中对于妻子的愧疚。
“你放心,虽然今日你死了,但日后我若再娶妻…”
周鹤棣甚至大言不惭的开口,“定会让她在你牌位前行妾室礼,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
……
房门前。
一道瘦弱的身影静静的伫立在门口,听着里面那恶心人的声音,她面无表情。
“哎哟,真是浪漫啊!”
脑海中,传来某个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声,“唯一的妻哎!”
“怎么样?”
“要不还是顺着他的想法,去死了算了?”
林绣娘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还是翻了个白眼。
那和死比起来,好像还是活着比较好一点哈!
还有…
什么叫定会让她在你牌位前行妾室礼,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
这么恶心的话语,难不成姓周的还觉得自己说出来很深情!?
啊呸!
可别恶心死她了。
……
而周鹤棣丝毫不知道,在他口中已经快要死了的妻子,其实就在他的房门外。
他还在等待着那并不可能到来的未来。
甚至随着时间的过去,周鹤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更是有了几分焦急。
“怎么回事?”
马六怎么还没有回来?
要说马六会做砸这件事情,那周鹤棣是不相信的,毕竟这么多年来马六在他手下也帮他干了不少腌制事…
从来没有失过手。
这次的事情并不大,甚至如果换成一般人,都不需要马六出马。
但是林绣娘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不得不让他用上马六…
“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现在还不来回话。”
周鹤棣心慌啊!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只要一下没看见马六回来, 他这一颗心就放不下去!
甚至周鹤棣都恨不得自己出去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是他忍住了。
他要等。
也必须等!
……
“扣扣扣——”
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传来,原本就一脸紧张的周鹤棣下意识的往外看去。
“是谁?”
他冷淡的声音里面还透着几分紧张,问出了这两个字后就不再开口。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很担心马六究竟有没有把事情给解决完了。
照理说看着这人这么紧张兮兮的样子,林绣娘怎么着也应该心软,让他达成所愿。
但不好意思。
她就是来破梦的。
“你希望是谁?”
林绣娘直接一把推开了房门,周鹤棣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他房门口的林绣娘,他原本脸上带着笃定的表情,在看见林绣娘时,瞬间扭曲僵硬在了脸上!
“夫君啊,你是希望谁站在这里呢?”
林绣娘嘴角透露着温和的笑容,然而她的笑容在周鹤棣看来,却像是雨夜中的夜叉…
惊悚,又带着让人避之不及的绝望。
“绣、绣娘…”
周鹤棣惊的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还在林绣娘身上转悠着,手脚并用的往后爬,“你、你听我解释。”
他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眼神正朝着另一方向看去,想着找个角度赶紧跑…
毕竟他心中也明白,话虽如此,可马六是他派过去的。
现在回来的不是马六,反而是林绣娘,就说明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计谋…
他,完了!
“啪!”
林绣娘直接将从马六身上搜出来的火折子和那一根装有名烟的杆子扔到了地上,眼睁睁看着周鹤棣看见这两样东西后浑身一抖的模样。
她冷笑出声,“行啊,那你解释。”
“请你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你的小厮,会拿着迷药、油和火折子,深更半夜的出现在我的正院里头?”
“相公,我给你这个解释的机会。”
周鹤棣:……
要不还是别解释了吧!
这林绣娘知道的这么清楚,他还解释个屁!
“是!”
既然逃脱不掉,那就直接硬上吧!
周鹤棣看着林绣娘也只是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立马恶向胆边生。
“是我派他过去的又怎么样?”
“林绣娘,你应该清楚,在你递给我那一封休书的时候,我和你之间就只能活一个!”
他退去了假装出来的温和,整个人看上去近还多了几分尖酸刻薄!
“这都是你逼我的!”
就算是在这个时候,周鹤棣也没有对自己想要对妻子动手,有一丁点的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要给我休书,又这么不给我面子,害得我没办法只能接下这张休书…”
“我也不会对你出手。”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你逼我的!”
周鹤棣说话间直接朝着林绣娘走了过去。
他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男子天生就比女子力气大,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林绣娘居然没有被马六弄死,但…
没有关系。
马六是他的人,既然他没有解决完这件事,那就他来收尾!
“你想要对我动手吗?”
林绣娘眼看着周鹤棣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但是她依然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退过。
周鹤棣看着女人站在他面前,似乎根本不害怕的样子,脸上已经露出了冷笑的表情。
“绣娘。”
他的脸上突然间多了几分温柔和怀念,“我现在都能记得当初你我的新婚夜,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随着时间的过去,你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我似乎也变了…”
说话间,周鹤棣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林绣娘的手腕,用着自己高大的身体直接将人圈在了他的怀中。
另一只手,卡在女子纤细的脖子上。
语气一瞬间就冷了下来,“这辈子就当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当牛做马,我都补偿给你。”
“为了两个孩子,这还是麻烦你……”
“去死一死吧!”
……
话音落下,周鹤棣原本卡在女子脖子上的手一下子就收紧了力道!
咔嚓!
随着这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房间里面响起的却不是属于女子的闷哼,而是男子压抑不住的惨叫声:“啊!我的手!”
林绣娘就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而周鹤棣却猛然间松开了她的脖子,一下子往后跳了两下,紧接着捂着手蹲了下去…
“周鹤棣…”
女子眼中冒着冷光,一步步朝着他走近。
那样子像极了他刚刚高高在上,朝着对方走近的模样。
然而现在,刚刚的主体却已经发生了强大的改变。
周鹤棣慌了。
在他随意收割其他人的生命时,他并不把这一条命放在眼里。
毕竟那是别人的命啊!
可现在当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他却开始慌了。
他想到自己才刚刚大好年华,他的人生甚至才刚刚起步…
他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没错。
虽然他已经四十好几了,甚至连孩子都已经到了可以嫁人娶妻的程度。
但是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别,别过来!”
“绣娘…”
周鹤棣惊慌失措的声音里面透露着对生的渴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我只是…我只是忍受不了自己要跟你合离…”
“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我们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你放过我吧!我是朝中的从一品尚书,若是明日我没有去早朝,陛下一定会…”
“我…”
他的话语,在脖子上的手缓缓收紧后,终于停了下来。
林绣娘看着他,“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
她看着在自己说完这番话后松了口气的男子,然后飞快的…
扇了周鹤棣一巴掌!
“啪!”
用的她刚刚从周鹤棣房门上的门栓。
这一巴掌打的又快又狠,周鹤棣当初能够当状元这张脸也有很大的加分。
而他这几年又注重保养,明明已经一大把年纪,却看起来依然如同三十来岁的年轻小伙似的。
有一种儒雅的青年范。
可这些儒雅的青年范畴在这一巴掌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鹤棣一时间头昏脑胀,甚至都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绣娘心里爽极了!
这些年来她日日夜夜在这福中相夫教子,她难道心里面就爽吗?
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甚至快要变成另一个人…
她压抑的辛苦,过的也辛苦。
可她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却一点都不把她的付出放在眼中,甚至不惜为了对方的名声还要直接杀了她!
林绣娘手里的板子,一下一下又一下…
直接将周鹤棣打成了猪头。
一直到这张脸上再也看不出那温润儒雅的范,林绣娘才嫌弃的将人往地上一推。
“周鹤棣,我给过你机会了。”
她说道,“既然你不想要这个机会,那你就永远别离开了!”
林绣娘从来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就连在这一次再生气,她也真的是给过周鹤棣机会…
只要今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只要马六今日没有出现过,只要周鹤棣没有在她面前说过刚刚的话…
她都可以允许他活着。
可惜啊…
林绣娘想,就是有些人…
不珍惜机会!
……
第二日。
周鹤棣当然没能去早朝。
林绣娘作为周鹤棣的妻子,一早就派人去了礼部给他告了假,甚至一请就是整整十天。
就连林府也封上了门。
问就是正院出了天花,周鹤棣不小心染上了,现在林绣娘作为妻子正在照顾着…
礼部派过来的官员,眼看着林府封上了一层,林家正院又是里三层外三层,到处都是石灰粉的样子…
连周鹤棣的面都没见到,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天花!
就冲林府这个架势,那肯定就是真的天花了,谁在这种时候还会给自己触眉头去编个天花的理由?
于是,林绣娘就顺理成章的…
将朝廷从一品大员,给扣下了。
为了逼真,还搞了一具染了天花的尸体——正是马六。
匆匆抬出去火烧了,又烧了正院的一些东西,林绣娘捂着口鼻进了周鹤棣房间…
这番架势,让一些过来调查周鹤棣是不是真的染了天花的人们深信不疑。
自此,林府真正自封在府中,开始了“抗疫”。
房内,看着昏迷不醒,因为吃了过敏源开始出疹子的周鹤棣,林绣娘笑了。
等几日,周鹤棣…
就能顺理成章的因天花,去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