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榆一听这话,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人便已站不住,足下瘫软,直往后跌坐在竹榻上。
周嬷嬷急忙扶住,秦桑榆面色凄然,她怎会不知卫大夫这话何意,只是心中悲痛不已,再说不出话来,只余哭声。
不多时,碧月带着太医令及崔太医二人匆忙赶来,秦桑榆急忙起身,也无暇客套,只草草见礼后,便让去一旁,焦急地看着太医为承砚诊治。
太医令与崔太医二人轮流诊完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之色,太医令收回手,面色凝重地起身对秦桑榆拱手道:“徐夫人,大公子心脉受损严重,如今心力已耗尽,下官实在无力回天,即便下官与崔太医拼尽医术,也至多保全两日,您……您与徐大人,还是尽早预备着吧。”
秦桑榆强撑着听完,已是神思恍惚,她再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眼前一黑,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庆历十九年三月十四,左相徐巍嫡子徐衍病重,药石无医,徐巍念及嫡女徐青即将出嫁,便命府中上下隐瞒此事,不得透露分毫,又请太医留居府中,尽力救治。
庆历十九年三月十五,左相徐巍嫡女徐青出嫁,圣上亲赐嫁妆,又命御前总管高福安送至相府,代天子贺喜,风光无限,上京同庆。
是夜,忠勤伯爵府中饮宴结束,世子袁昭由下人扶着来到临华阁,见一身嫁衣的晚晴坐于榻前,他心中欢喜不已,不顾喜娘在旁提醒着行礼,挥挥手,便将人尽数屏退。
待屋中只剩二人,他才缓步上前,轻轻将晚晴手中的喜扇取下,望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他笑意温柔:“晚晴,我知道这桩婚事并非你所愿,你莫要害怕,我定不会负你。”
眼前之人眉目俊朗,温润如玉,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可于晚晴而言,她的良人,只有一个。
袁昭见她不语,也不计较,只径自取过桌案上的竹盘,那盘中放着一枚香囊并两杯酒,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她,道:“晚晴,饮下合卺酒,结了发,你我便是夫妻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晚晴心中一痛,险些落下泪来,她并未伸手去接那杯酒,而是直接对着袁昭跪了下去,袁昭一惊,赶忙放下酒杯伸手去扶。
却听晚晴道:“世子爷,晚晴已遵圣意嫁入伯爵府,只是心绪未平,还望世子爷体谅,容妾身些时日吧!”
这话不该出自新嫁娘之口,可袁昭真真切切的听在耳中,他眸光微变,许久,才道:“晚晴,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对么?”
晚晴俯身在地,哽咽道:“是,妾身不能欺瞒世子爷,妾身心中已有良人,若是这般糊涂地与您做了夫妻,便是妾身的罪过。”
袁昭心中早有猜测,故而方才还未行礼便屏退了下人,此时晚晴所言亦是印证了他心中疑虑。
“那日宫宴,见你谢恩之后的神情,我便已猜出一二,晚晴,到底是我来晚一步。”
他伸手将晚晴扶起,面上笑意冷了些:“我可允你些时日,只是这婚事到底是圣上亲赐,现下木已成舟,在人前,你我也得是恩爱夫妻。”
他语气温和,带着些许无奈,晚晴望着他的双眼,心下凄然:“多谢世子爷体谅,只是妾身……”
袁昭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淡然一笑:“无妨,今日想必夫人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我自去软榻上睡便是。”
这份体谅难得,晚晴十分感念,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她与承砚已然结发,私心里便是承砚的妻子,她做不到与他人同榻而眠。
眼瞧着袁昭已在不远处软榻上躺下,晚晴这才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卸去繁复的钗环,换下层层叠叠的喜服,回到榻上,抱着被子缩到了角落。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支青玉梅花簪,珍重地捧在手心,眼泪再度滑落,她将玉簪贴近心口,脑海中全是承砚与她相处的过往,心如刀割,痛意蔓延,使得她忍不住轻声哽咽。
袁昭躺在榻上,听着妻子细碎的哭声,心绪复杂,一夜无眠。
相府中,秦桑榆与徐巍守在快雪阁,直至深夜,才不得不回了正院休息,吴明在他二人离开后,独自在屋中守着承砚。
子时过半,烛火将熄,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吴明坐在一旁,连日来的操心劳累使得他忍不住打起瞌睡。
“吴明……”
这声轻唤将吴明惊醒,他猛然回头,就见自家主子已然醒来,此刻竟自己支撑着坐起身来,吴明心中一喜,赶忙上前。
“公子!您醒了?!您瞧着气色好多了,太医令果然妙手回春!”
承砚的面上恢复了一丝气血,眼神也清明无比,呼吸和缓,显然是一副即将病愈的模样。
“吴明,倒些茶水,再将那套月白阑衫取来。”
吴明心中高兴,赶忙应了声是,便去外间风炉上取下茶壶倒了一杯奉与承砚,又转身去柜中为他寻来那套衣衫。
见承砚行动自如地端着茶盏饮下,还不需他扶着便自己走到镜台前坐下,吴明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
他端来热水伺候着主子洗漱完,再取过梳子为承砚束好发髻,刚想拿发冠时,却被拦下,承砚从衣袖中取出一支青玉梅花簪,亲手簪在了发髻上。
那簪子吴明认得,是公子之前送给二姑娘的,原本是一对两支,不知为何其中一支到了公子手中,只是他也没多问,等着承砚起身,又伺候着他穿好衣衫,才退到一旁。
“公子,您这几日都未用饭,厨房一直备着汤饮和粥饭,您用一些吧。”
承砚取过枕畔的香囊系在腰间,头也未回:“不必了,我不饿,你先下去吧。”
吴明心中咯噔一下,他方才见公子醒来,只顾着欢喜,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些什么。
病重时忽然恢复精神,这该不会是……
意识到这一点的吴明如遭雷击,双腿不听使唤地跪了下去:“公子!公子……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