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嬅难得的没恼,只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在厅里溜达起来:“父王房里精订版的全套四书五经我十岁上就看完了,到现在已是来回看了不下十遍了,唐古诗和千字文就更不用说了,就是史记和后汉书,我也看过多遍了,我有何理由要撒这个谎?”
宋思儒吃惊不已:“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竟看过这么多书?”
“你也没问过我啊,”琼嬅站定看向宋思儒,“从小到大,父王不是懒得理我就是罚我跪佛堂,何曾问过其他事?”
宋思儒语塞,他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大女儿,竟发现也许自己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她,别说他了,整个王府怕是都没人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一直未说话的韦瑾此时开口道:“难为大丫头苦心瞒了这么多年,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你们都出色,才是做父母的期盼和安慰。”
“母妃这话就说差了,我可从来没有瞒过。”见韦瑾说话的语气也不似从前,琼嬅知道不想继续装下去的人可不只有她一个,“我也不知道为何所有人都说我目不识丁胸无大志,我自己可是从来没说过也没人问过我,不知这话是从哪传出去的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你我们家已经够丢人的了,难不成还会上赶着出去说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吗?”宋琼娅忍不住讥讽道。
宋琼娅可不是韦瑾,琼嬅从小就没有让过她,听她这般说当下就拉下了脸:“你倒是从小插花做茶吟诗作对好不风雅,那吴骏指着鼻子羞辱宋家的时候你去哪了?那皇帝陛下要我去大金和亲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无是处呢?你自幼上学堂请师傅,学来的礼节就是让你这般同长姐说话的?”
要论嘴上的功夫无人比的过琼嬅,宋琼娅被她堵得说不上话,只哼哼唧唧的拽了拽韦瑾。
“三姐姐不是那意思,她的意思是...”宋彦博忙替宋琼娅说话,还没说完就被琼嬅瞪了回去。
“这也有你说话的份儿?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
宋彦博比琼嬅小六岁,是宋家最小的孩子,如今也是个半大小伙子了,他从小被琼嬅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偏偏韦瑾还不管,慢慢的就被她打怕了,见琼嬅翻脸了马上闭了嘴。
见自己的几个孩子都吃了瓜落,韦瑾心里的火已经是越烧越旺,这个死丫头,在她眼皮子底下快二十年,竟然装的一点痕迹都没看出来,不过好在现在圣旨已下,死丫头马上就要走了,否则就她那几个不中用的孩子,如何能斗得过死丫头!宋家这点子家产不得迟早落进死丫头的手中!
“大丫头好歹是家里的长女,需得有长女风范,对待弟妹要友爱和顺,你这性子在家里还好,要是去了大金可是要吃大亏的。”韦瑾面不改色的说道。
“母妃是怕我连累了王府?”琼嬅也很淡定,既然人家不打算撕破脸她也不会恼了,“这母妃大可放心,待我离了宋家,今生我都不会再回来,对大金的人我只会说我是大梁郡主,绝不提东阳王府的名头,母妃看可好?”
“岂有此理!宋家让你很丢脸吗?离了汴京你也还是我宋思儒的女儿!”宋思儒气急败坏的吼道。
琼嬅看向自己的父亲,全天下的人当中,除了外祖,真心把她放在心上的也就只有他了。
“父王莫气,我这不是担心母妃和弟妹们嫌我丢人吗?若是父王不嫌弃女儿,女儿自然是愿意有爹疼的。”琼嬅平静的说道,心平气和的如同换了个人。
果然宋思儒愣了一下,是啊,哪个孩子不渴望父亲的疼爱呢?想想这么多年来,琼嬅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成了,虽说吃穿用度上绝对没有亏着她,但他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当从别人口中得知她骑马射猎吟诗作对样样精通的时候,也没有选择相信她,可见自己一直以来以为对她的溺爱,其实都是他自己认为的,从内心里看,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心疼过她。
见宋思儒面露愧色,韦瑾忙接过话去:“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做母亲的肯定都是盼着儿女好,母妃是怕你到了大金受委屈。”
琼嬅看着这个笑面虎,心里知道她现在还不想撕破脸的原因,当下面无表情的回道:“母妃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母妃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三妹妹,虽说与易家已有婚约,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大庭广众之下追着外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宋琼娅气的简直要疯了,今日猎场上的风头全被死丫头抢走了不说,小公爷的眼珠子追着她就没挪开过,她竟还得了便宜卖乖说自己不守规矩!
“谁拉拉扯扯了?谁追着外男了?你别在这给我泼脏水!”
见宋琼娅又被琼嬅激怒了,韦瑾忙又拉了她一下,又看了看宋思儒的脸色,慢慢的说道:“这娅儿与小公爷已有婚约,就是单独说上几句话也没什么的,小公爷于咱们家来说也算不得外男了,你是说吧王爷?”
琼嬅却是冷笑一声:“我和易景行二十年的婚约都能说废就废了,还没成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此时宋文博说道:“今儿见小公爷同大姐姐也说了话,与三妹妹说上几句话应该无大碍吧?”
“哦?小公爷跟大丫头说什么了?”韦瑾倒是不知还有这么一段,死丫头说的极对,易景行和宋琼娅一日没成亲此事就不是板上钉钉,她应该格外当心才是,可万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没说什么啊,就问我废了和他的婚约难不难过,我说要去和亲了我简直要高兴死了,该难过伤怀的应该是我家三妹妹。”琼嬅说着又溜达了回来,瘫坐到了椅子上。
宋琼娅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杀人诛心,这死丫头太欺负人了!
看着宋琼娅哭了琼嬅叹了一声:“快看三妹妹都难过成什么样了,啧啧。”
韦瑾知道他们几个加起来也辩不过死丫头,当下忙安慰宋琼娅别哭了,又可怜兮兮的看着宋思儒,宋思儒让她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还有几日便要启程了,我想去法华寺为我母亲上香,请她保佑我一路平安。”琼嬅看向宋思儒,十分平静的说道。
宋思儒与高氏年少相识,青梅竹马,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高氏生下琼嬅难产而死,本应将灵位供奉在宋家的家祠之中,因高衍担心来往祭拜不便,便同宋思儒商量将高氏的灵位安置在了汴京圣寺法华寺,高衍思女心切,宋思儒自然不会拒绝。
“去吧,也替我烧上一炷香。”宋思儒轻声说道,完全忘了自己原来是要兴师问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