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小半个上海,不时响起零星的枪声。东一枪西一枪,北一枪南一枪的,街上随处可见宪兵和伪警察。
有趣的是,各个租界所在方向,却安静的出奇。
但令杨迷糊恼火的是,竹内一直龟.缩不出。
得想个法子,逼竹内露脸。可此时自己独自一人,孤掌难鸣,要是紫鸢在……
突然,他身后响起鹧鸪鸟的'咕咕'叫声,而且是四声。
杨迷糊闻声大喜,但又轻轻摇头,肯定是幻听,或者是真的鹧鸪鸟在鸣叫。
不久,身后依稀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一次,杨迷糊确定了,肯定是紫鸢无疑。只有她,才可几乎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
为谨慎计,杨迷糊翻个身,换了个隐蔽处。等他慢慢伸出头时,只见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自己方向蠕动,像蛇一样。
杨迷糊一口气松了下来,竟然有些虚脱的感觉。他'咕咕'叫了四声,小小身影蠕动的快了许多。
不一会儿,紫鸢溜到杨迷糊身边。
后者突然有些恼火,“你究竟去哪儿?”
紫鸢小声嘻嘻笑,“我去见施先生了。胖子说,你以为我被抓了。我当时确实去上茅厕,你净瞎操心,自作聪明。”
杨迷糊哑然失笑,都是狐疑惹的祸,“那你在台阶上,坐了一刻钟,想干什么?那乞丐又是谁?你去悦来客栈干什么?”
紫鸢一哂,“二哥,你真的在全程跟踪我呀。很简单呐,去悦来客栈拿枪买酒,酒是联络暗号。那乞丐是联络人,顺走酒,意思是'没多久'人就到了。我坐在台阶上就是等人呐,进入茶楼就是去见施先生。怎么样,一点都不复杂吧?”
杨迷糊仍有些迷惑,“那你手里的包裹,不是步枪,那是什么?”
紫鸢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就是步枪啊。我怕有人伏击我,就带在身边。见施先生时,他说留给他,有人要用。”
杨迷糊讪笑了笑,“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先去了宪兵司令部,你的宿舍,没见到你。我掐指一算啦,你八成在76号附近。就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在这里。”
杨迷糊伸出大拇指,“我家紫鸢就是机灵聪明。这到处枪响,有七哥的人参与吗?”
紫鸢学着他的样子,挠挠头,“不知道,应该是吧,反正死了不少人。你别啰嗦了,你想干掉谁?我怎么配合你?”
杨迷糊就喜欢她这一点,不问缘由,干就完事。
杨迷糊指向76号,“你可真是及时雨。你来,看见三楼中间的那个房间了吗?有个叫竹内的,八成还躲在里面。外面闹得这么大,可他就是不出来。”
紫鸢眼睛一亮,“我绕着76号,开枪打一圈,我不信他不出来。”
话音未落,她就要走,却被杨迷糊一把拽住。
“现在到处是宪兵和伪警察,你这样做,极有可能被他们堵个正着。若能让房间里的人移动,就好了。”
紫鸢似乎胸有成竹,“好办!竹内大概坐在办公桌后,这是个死角。若我一百七十八度开枪,子弹贴着窗户,射到他的右侧,他必定往左边躲,枪再微微转一度,再开一枪。依次打个三四枪,他不往左躲,就会中弹。他若躲,你就可以开枪了。”
杨迷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口中却道:“万一他躲在桌子下面,一动不动呢?”
紫鸢不屑道:“考我是吧?简单,那就一个角度连开两枪,一个平射,一个俯射就可!”
杨迷糊再次拽住想走的紫鸢,“要不我去,你正面射击?”
紫鸢摇头,“二哥,你视力好,你正面射击成功率高。那边只是盲射,反而简单。”
杨迷糊点了点头,紫鸢半躬着身,蹑手蹑脚的走了。
一刻钟后,四道枪声连续响起。
透过窗帘,杨迷糊看见一个胖矮的模糊影子急速朝门口窜去。
早已蓄势待发的杨迷糊,'砰砰'连开两枪后,几个纵跃,他落到地面,朝紫鸢方向疾行。
不一会儿,二人会合,钻进一片偏僻的小街小巷中。因为之前杨迷糊已发现,那片区域几乎没有宪兵或伪警察。
可能是因为宵禁,街面上几乎见不到行人。二人往前行走了三四里路,在一个必经之路上,遇到了关卡。
“紫鸢,你去把两杆步枪藏起来,我们再大摇大摆过关卡。”
紫鸢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二人一起走向关卡,杨迷糊掏出情报课的证件,傲慢的朝一个宪兵晃了晃。
他用日语问道:“抓到可疑的人了吗?”
宪兵好像认识他,立正道:“弘田组长,没有任何发现。你看,这街面上基本没有行人。”
杨迷糊道:“你们辛苦了。那辆轿车是谁的?让司机送我回情报课。”
那宪兵有点为难,“那是横冢组长的车,他刚去前面巡察了。”
杨迷糊心中暗喜,正想找你呢!
杨迷糊不以为意道:“那就算了,我们走回去。”
紫鸢在一旁低声细语,“二哥,太明目张胆了,事后不好解释。再说,真把你舅舅逼急了,一旦狗急跳墙,他对枝子发狠,不划算。”
杨迷糊想了想,觉得紫鸢说得极有道理,点头答应了,“也行。若明天枝子还不回来再说。我回情报课,你回哪里?”
紫鸢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变脸,“我去杀地下党叛徒,去哪里跟你有半毛钱关系?走了。”
不一会儿,紫鸢就不见了踪影。
杨迷糊尴尬的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才迈步离开。
进入宪兵司令部大门,杨迷糊没去情报课,而是直接回了宿舍。没想到纯子正焦急的等在门口。
“纯子,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
纯子压低声音,“刚才76号的人来电话,说竹内组长被人枪杀了。小川课长正大发雷霆,四处寻你呢。”
杨迷糊故作惊讶道:“寻我?课长不会迁怒于我吧?”
纯子摇头,“不知道。组长,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去见见?”
“行!纯子,枝子糕点店的宪兵是谁下令撤走的?”
“应该是课长下的命令,横冢组长联系的宪兵队。组长,你怀疑枝子小姐被抓,与课长有关系?”
杨迷糊不置可否,让纯子先回办公室,说自己进宿舍收拾一下,随后就到。
他在宿舍里磨磨唧唧好久,将仙人掌盆从窗台上拿走,才出门前往情报课。
刚进办公室,小川野便劈头盖脸的问道:“弘田组长,老实说,竹内之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杨迷糊一怔,旋即冷冷道:“舅舅,你有证据吗?”
“不承认,是吧?来……”
“且慢!舅舅,枝子被劫走与你有没有关系?我也没有证据,舅舅是不是也要老实交待?别想着官大一级压死人,麻生嫣给你打电话了吧?我可听说,宪兵司令部马上要升格了,舅舅可别因小失大。”
杨迷糊一连串的反问,又祭出一个胡萝卜,让小川野脸色变幻不定。
最终,小川野一声长叹,“枝子的事,与我无关!宪兵是我撤走的,但人不是我抓的,抓走她的人是谁,无可奉告。够坦诚了吧?”
杨迷糊点点头,又灵机一动,准备给竹内上点眼药,“别蒙我了,竹内并没有死,只是中了枪,对不对?竹内是你的人,而横冢不是,对不对?街面上传言,中共特使已抵沪,我听说是从76号传出去的,而竹内恰好在那里,不会仅仅是巧合吧?”
小川野强压怒气,指指一把椅子,“坐,今晚又死了十几个与帝国亲近的人,你有什么应对办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