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拿起玉梳仔细的为帝王打理那原本乌黑如墨的长发,陛下的发质很好,只是如今乌黑发丝中间却掺杂着许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白发,看的实在让人揪心。
尧帝就那么静静坐着,神色哀伤,他本就容貌昳丽,是这世上少有的美男子,此刻面色憔悴,无端的有了一种零落破碎的美。
尽管随喜觉得这样形容一个男子,尤其还是一位少年天子并不合适,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形容词能适合形容如今的陛下 。
似乎皇后走了,陛下的心也跟着一起走了,他是个身体残缺之人,对男女之间早就没了旖念,也并不了解这男女之情竟会让人如此煎熬 。
只是为这对有情人深深的可惜,这世上或许真的没有两全法吧。
看着帝王刺目的白发,随喜放下玉梳,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陛下,这头发可要染回来吗?”
尧帝默然回神,抚着一缕发丝,淡淡的道:“不必了,就这样吧。”
说着就站起了身,一身素衣,配着白色玉冠,一双眼眸如同死寂一般,淡声说道:“去准备笔墨,拟旨。”
随喜应了,忙去偏殿准备,无论如何,陛下只要清醒了就好,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陛下。
看着明黄色的诏书,尧帝闭了闭眼睛,一滴清泪划落脸庞,落在诏书上,刚刚写好的诏书末尾氤氲了一片,那是帝王的伤心泪啊。
“去吧,让孔令宣去宣旨吧。”
“是,奴才遵旨。”随喜小心把诏书收好,送到孔侍诏那里,陛下亲手书写的诏书不多,对朝臣的嘉奖,一般多是由陛下口述,孔大人润色一番,亲自书写的。
如今这道诏书毫无意外是对皇后的追封,或许也是陛下写的最心酸的一道旨意了吧。
诏书一下,似乎姚皇后才真的彻彻底底将会从这个皇宫里消失了一般,再过几年,想必再也没有关于皇后的只言片语留下来吧 。
随着随喜的离开,尧帝原本平静的眸子瞬间土崩瓦解,他的手在轻轻颤抖,捂了捂眼睛,终究是嚎啕大哭起来,似乎之前压抑的情绪在此刻,才毫无顾忌,淋漓尽致的发泄出来。
他嘴里张张合合,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无一例外,甘泉宫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陛下到底哀伤,整个宣室殿气氛都低迷了下去,似乎都在与陛下一同哀伤一般,再悼念早逝的姚皇后 ……
椒房殿里,后宫嫔妃连同朝廷命妇,都在跪迎陛下的诏书,孔令宣足足念了一刻钟,似乎所有的赞美之语都在姚皇后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道陛下亲手书写的诏书,无一不透露出,帝王对皇后的深深不舍之情。
跪着的人一个个看似听的认真,不过心思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或许这才是皇后与妃嫔的区别吧。
遥想大皇子的生母宣妃,二皇子的生母明惠夫人,都是为陛下诞下皇子的女人,如今看来,追封的诏书不过是寥寥数语,对比姚皇后的追封,看起来潦草至极。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追封皇后姚氏为元贞皇后。”此次诏书宣读才算落下了帷幕。
俪贵妃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元贞”,元,始也,贞,忠贞也。陛下这是在向世人宣告他与皇后鹣鲽情深,可歌可泣的真情吗?还真是可笑啊 。
陛下想要让世人对元贞皇后敬仰,接受后人的供奉,可她偏偏不允许,不然如何解她心头之恨呢。
追封的诏书不过走了一个过场罢了,接旨的人已经不在了,这追封的诏书还是要封存起来的,以待将来录入史册也好有个凭证。
让俪贵妃疯狂的事远不止于此,过了午膳之后,众人继续为皇后守灵,看着那棺椁正在享受世人的供奉,还有那真假难辨的眼泪,俪贵妃眼底的疯狂之色越发明显。
直到尧帝亲自来为元贞皇后上香,俪贵妃看着进来的帝王,那半数刺眼的白发,心里的那根弦终究是“嘭”的一声断了。
跪着的命妇们都有些吃惊,胆子小的都险些惊呼出声,好在理智尚存,顾忌着这是皇后的灵堂,忙捂了嘴,不敢发出一声声响。
好在帝王一心都扑在为元贞皇后上香的事上,不曾理会众人,只是那双死寂一般的眸子冷冷的扫过众人,让众人都不自觉的垂下眼眸 。
实在是帝王的眼眸冰冷刺骨,似乎不含一丝温度 。
尧帝上了香,静静的站立了一会儿,倒是不似第一日那般失态,似乎只要不去再看元贞皇后一眼,她便没有真的与他天人永隔一般。
只是那半数皆白的头发,无一不透露出这位少年天子对元贞皇后的深情,一夜白头向来只在话本子里听说过,她们并未真的亲眼见到,如今真的见到了,却是让人无比唏嘘。
尧帝站立了片刻就离开了,留下命妇们眼神交汇,毕竟尧帝对元贞皇后的深情,足以说明了许多事情,看来回去还要和自家大人好好说一番了。
长公主李曦也在守灵的人中,晋国公主正在孕中,故此并未前来。
看着陛下萧瑟的身影,长公主站起身,快走几步追了出去,低声喊道:“陛下,你还好吗?”
尧帝身子微僵,缓缓转身,对着长公主一双关切的眸子,眼中的淡漠也散去了许多,淡声道:“皇姐,孤很好,皇姐不必担心。”
长公主叹了一声,这个样子哪里说的上好呢,还是无奈的劝了一句:“陛下也该为元康多考虑一些才是。”
尧帝忽然笑了,只是看起来格外凄凉,他低声说道:“孤心中有数,多谢皇姐,孤还有事,就先走了,皇姐自便。”
长公主看着帝王离去的身影,无奈的叹息一声,皇后突然离去,即便是她也一时难以接受,更何况是自小相伴的陛下呢?
只是这世上终会有许多的遗憾,皇后一向聪慧,也不知算没算到,她走了之后,陛下会如此伤怀呢?
应该是算到了吧,只是到底还是她狠心一些,徒留活着的人,日日夜夜活在愧疚不安之中,还真是一个清醒的女人。
同为女人,又年岁相当,长公主与皇后也差不了几岁,最是能觉察到皇后的心意,只是说起来,她倒是不如皇后有决断。
不过她推测的这一切,是不会与陛下说的,陛下后宫佳丽三千,也该受一受这女子孤枕难眠的苦了,这也算是她的一点私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