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是在使衙署门前被杖责的,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都看见了。
陆英还没到陆家,就得到了消息,心在一瞬间沉了下去,旁人不知道内情,可她却再清楚不过,虞无疾这就是打给她看的。
心口堵得厉害,陆英浑身都控制不住的战栗,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话都已经说到那个地步了,还要这般不留情面。
虞无疾……
“姑娘。”
月恒安慰地给她顺了顺背,陆英不愿意示弱,强行压下情绪,故作平静地下了马车,可还不等穿过风雨连廊,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嬉笑,她侧头瞥了一眼,才瞧见是陆静柔将陆家的姐妹和下人们都聚在了庭院里。
“今日大姐姐又被拦在了门外,我就是去探望一番,没想到少师非要请我进去,还赏了这些东西,让我看心情分,可我这要怎么分呐,多了谁的,少了谁的都不好。”
她抬手揉着额角,一副头疼模样,周遭却是一片恭维声。
陆英的目光落在石桌上放着的那堆礼品上,其实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可她却迟迟挪不开目光。
晚辈而已,她生了别的心思,就换个人疼爱。
虞无疾,你是这个意思吗?
你是怕我死缠烂打吗?
看我陆英,也是要脸的。
“猖狂。”
月恒低骂一句,“姑娘,咱们不理她。”
“好,不理她。”
陆英又看了一眼那些东西,这才转身离开,可刚进拨云居的大门,金声就拿着册子迎了上来,“听说王提举被少师赏了杖刑,咱们素来与他交好,理应去探望的,奴婢就擅自做主拟了个单子,请您过目。”
陆英指尖又颤了一下,定了定神才抬手接了过来,却只扫了一眼就摇头,“不够,加五倍。”
金声倒吸一口气,因着王春帮衬过不少,所以她这礼单从拟的时候起就格外用心,比旧例贵重了不少,可陆英竟要加那么多。
可她不会质疑,闻言立刻下去准备了。
等东西备好,天色已经暗了,陆英仍旧出门去见了对方。
其实她也猜得到对方并不想见她,可不去只会加深这层隔阂,所以犹豫再三,她还是亲自登门了,不过是受几个白眼,几句责骂罢了。
可王春毕竟是出了名的玲珑心肠,哪怕是因为陆英遭了罪,也仍旧没有摆脸色。
但他越是如此,陆英越是歉疚:“真是对不住大人了。”
“也是本官贪婪了,本想赚姑娘一个人情,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王春叹息一声,动作间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哎呦叫唤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一块染血的白布自帐子里掉了出来,乌黑的血迹触目惊心,一看就知道伤得不轻。
“陆姑娘,”王春忍下疼,期期艾艾开口,“本官虽是朝廷命官,可到底也不过区区从五品,实在是得罪不起少师……”
“我明白,”不等他说完,陆英就站了起来,“这次的确是我连累了大人,日后我不会再登门,稍后我再补一份礼过来,只当是赔罪。”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春连忙解释,陆英却是转身就走,月恒也快步追了上去。
她被方才那浸透了血迹的布巾唬得脸色发白,却谁都没有责怪王春。
虞无疾这事做得的确是不留情面,任谁都要和陆英疏远的,实在是太狠了,只是……
“姑娘,过两天咱们就要北上了,出关的商引文牒还没拿到手呢,以往都是王提举给咱们的,现在怎么办?”
他们并不会真的将出关写在明面上,这文牒只会送她们到丰州,到了那地方,陆英自有办法出关。
“齐州府那么多官员,不必非要在他身上。”
陆英回头看了眼王家大门,转身上了马车。
知道她心情不好,月恒没敢开口,陆英倒是与她闲聊起来,仿佛已经忘了先前和虞无疾的种种,月恒有些难受,陆英就是这样,不管心里多难受,人前都不会露出分毫来。
所以当初,她那么热切地希望陆英能靠近虞无疾,因为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陆英真的很像个寻常姑娘。
可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都是她,她不撺掇姑娘就好了。
“姑娘,茶马司赵提举家到了。”
车夫在外头唤了一声,陆英止住了话头,抬脚下了马车。
赵提举虽不如王春圆滑,倒也知情识趣,以往陆英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办得妥帖,可今天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陆姑娘,说起来,这事不在茶马司职责之内。”
陆英蹙眉,这话很没有道理,她的行商货物不拘一格,这次便以茶马为主也使得,怎么会得到一句不在职责之内?
“赵提举这是搪塞我呢?”
陆英眉眼淡了些,她人前客气是讲究和气生财,可不代表能被人这般敷衍。
“陆姑娘误会了,我怎么会搪塞姑娘?实在是……”
陆英凉沁沁地看着他,看得赵提举的瞎话都编不下去了,他沉默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陆姑娘,实话说了吧,这几日,你被使衙署拒之门外的事情,齐州府都传遍了,尤其是今天万盛兄还被杖责,其中内情,就不必我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