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地下城建造方案,邓鸣泉没有参与终审,他将一部分责任主动揽过来安在自己身上,在马长安看来是自找麻烦。
“大家都急不可耐想要摆脱关系,你倒好,硬要背黑锅,地下城的苦难别有一番滋味,你得细品。”
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地下城时,他与邓鸣泉的想法相似,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作为实施方,一些环节没有尽心尽力去做,层层叠加积累,诞生了如今设施不完善的城市。
直到老街坊与父亲的闲谈,才使得马长安对此有所改观。
他现在带领邓鸣泉前往的地方,其实才是真正的地下城生活区。
使用同一份图纸建造的地下城,初始的内部构造大同小异,马长安轻车熟路地走在最边缘的长街上,熟悉的环境带来前所未有的自信,一旦放松下来,他顿时露出与谁都自来熟的本性。
“朋友!请问解放路怎么走?今天看着气色不错!”
“外面还是一如既往地亮!地下城多好!最起码能睡个安稳觉!”
“老兄稍微让让!我太胖了过不去这条小道!”
再开朗的人遇到马长安都会自惭形秽,他切换成话痨形态,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没人想跟他扯上关系。
细长蜿蜒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马长安不得不在闲散在沿街两侧店铺门前聊天的人面前,侧着身子挤过去,他的身材在这里显得更加值得尊重。
在混乱地带,人类社会开始重新遵循自然界的生命法则,体型的优劣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地位高低。
马长安大腹便便却又不失灵动的身躯,帮助他毫无阻碍地继续前进。
邓鸣泉可做不到他这样自然,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他尽力压住枪管不对着别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跟着。
他的视觉系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琳琅满目的货物悬挂在探出的房檐边,显眼的价格表张贴在一切空闲的墙壁上,用各种夸张的标语写着价格。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五瓶营养液!整套休闲沙发立刻带走!”
“标准油炸套餐仅售三百块!或者用同等价值营养液兑换!”
无论用何种计量单位来标注价格,都逃不过一种营养液,作为最终的货币,它能购买所见到的一切货物。
邓鸣泉困惑不已,营养液通常仅供特殊部门极个别职业使用,普通人拿它来当日常维持的食物,时间长了容易得厌食症。
没有味道的食物,谁也不能长时间吃,对味觉神经会造成损伤。
店铺提供的商品,无论是从种类还是数量上看来,都十分充裕,与通道那边的惨烈状况形成鲜明对比。
当目光转向生活在此处的居民们,没有一双眼睛敢直面邓鸣泉,他们惶恐不安地躲避着,害怕邓鸣泉忽然开口询问,任何问题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脆弱的神经经受不住盘问和考验,他们敏锐的嗅觉很快从邓鸣泉身上,闻到了上位者的气息。
那种高高在上、怡然自得、茫然无知的空洞眼神,来自邓鸣泉的审视,令居民们厌恶不已。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精神忍耐的极限前,马长安忽然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向前,他抬手指着前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不走了?”
邓鸣泉还以为来到他所说的地方,赶忙走到他身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在不远处的房屋二层,拥挤着许多黄河组织的信徒,他们表情茫然地排着队,依次从阳台跳下,身体砸在下方的泥潭里,打个滚再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如此往复,不厌其烦地做着这套动作,每一次完整完成后,信徒眉心处的微光就会变得更亮些。
邓鸣泉惊呆了,自己在此之前设想过许多种引梦人意识操控人类的手段,如此笨拙的办法,着实让他无法想象。
果然人类的想象力,仅仅局限在他所接触过的事物里,无法超出这个范畴。
诡异的泥潭同样伴随着信徒的跌入,逐渐变得稀薄清澈,最后彻底成为一汪清水,然后被后来者拿出统一规格的瓶子,一一盛放好,贴上代表着黄河组织的标签。
失去泥潭后的信徒,不多时便恢复如常,光芒潜藏在皮肤之下不被人所看见,脸上重新露出细微的表情,四散离去各自忙碌生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马长安从震惊中回过味来,紧赶慢赶跑上去,勉强拉住一个虔诚的少年,他手中的瓶子里,只装着三分之一左右的清水。
没等马长安说话,少年先发制人,张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哎呀!你小子属狗的吗!怎么还咬人!”
马长安吃痛,手掌一松,少年撒开腿就往前跑,刚走没两步,咣当一声就撞倒在地。
“你抓这个孩子要做什么?”
原来是邓鸣泉先跑过去,堵住了少年的必经之路,想要在这条小道上逃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能告诉我们所有不知道的事情!我们来这里就为了它!”
马长安气急败坏地上前,扭过少年的胳膊,夺走他的瓶子。
“你们是强盗!快把营养液还给我!不然组织不会放过你们的!”
少年的挣扎在马长安面前显然是无力的,有机械外骨骼的力量增幅,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难以讨到好处。
邓鸣泉有些于心不忍,看到马长安抿着嘴奋力限制住少年的行动,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只好沉下心来不去干预。
黄河组织内部人员结构散漫,大家的意识尚未全部从混沌中清醒,一个无关紧要的少年,和少量的清水,不会引来足够的注意。
带着少年的谩骂,马长安扛着他走进一侧阴暗的小巷子里,散发着屎尿恶臭的死路上,街灯照射的光线,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强盗遮挡。
少年纵是心性沉稳,当看到他们狰狞发笑时,双腿之间的布料,还是变得湿润了。
“我问,你答,答完放你走!”马长安嘿嘿笑着,抬起枪口对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