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深夜。
白一禾躺在了自己的卧室里,双手颤抖地拽紧了被角。她紧闭着瞳眸,眉头很快也就锁成了一团,一道汗珠从发隙间滚落。
先是一滴,然后是两滴,最后是越来越多。
由水珠交织的涟漪,轻轻微荡着画面。白一禾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海平面一下,抬起头来,只能见到海面以外那段被裁剪的阳光。
一缕缕的,被海浪所翻涌。
亮了一下,暗了一下,如此反复无常。
“呃!”
等到她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视野来到了异世界里的图书馆,焦距在烛火上的,清晰的轮廓。
“你就只会看书吗?能不能干点别的事情?”
红目白一禾今天打扮得像是参加舞会的高雅女郎,她披着一身毛皮大衣,戴着一顶酒会上才有的女巫礼帽,脖子上的水晶吊坠在熠熠生辉。
一对黑唇,画出弯旋的眉毛,似乎擦了点金粉。
这副截然不同的样子,让红目白一禾的打扮看起来无比成熟。
女巫元素+御姐风。
陈雨兰叹了一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牌子来,上面写着个6分的字样。
“怎么只打六分?人家可是精心打扮过的啊!你这有眼无珠的四眼妹!”红目白一禾着急地哇哇大叫,赌气一般地把帽子一甩,气呼呼地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可能是时代还没有赶上你……如果现实中白一禾打扮成这样子见我,我真的会做噩梦的!”陈雨兰说着。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红目白一禾又转了半圈,背对着陈雨兰。
看着面前这位十八岁模样,却又只有儿童脾性的红目白一禾,陈雨兰仅是微微一笑。
到今日为止,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月了。
外面的情况,她也是一概不知。
通过这些天与红目白一禾的接触,陈雨兰能感觉得到,这个红目的白一禾其实跟现实所见到的白一禾,看起来性格大相径庭,可实际上深究起来,到底还是一个人。
就像是外表与内在那样的,稍微有着细腻的不同。
白一禾还真是调皮啊。
陈雨兰看着她这番赌气的样子,顿时笑出了声。
“笑什么?!你竟敢笑我?”
红目白一禾故意凶狠地瞪着陈雨兰,她那对赤红的瞳孔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周围一切的烛火,都在她瞪眼之后,全部被一股感觉不到的风丝压弯。
“你好可爱啊!”
陈雨兰站起身来,走上前轻轻地摸了摸红目白一禾的脑袋,就好像是在哄一个小妹妹。
“嗯……哼唧唧。”红目白一禾毫不领情,反复踢腿表示不满。
“这么多天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跟那位现实中的白一禾,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陈雨兰轻轻地坐在了红目白一禾的身边,她就这样静静地打量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她是白一禾的另一部分。
“哦?难道你有办法打破这里的结界,让我回归到现实中去嘛?”红目白一禾竖起了耳朵。
“很遗憾并没有,”陈雨兰举头看了看这里的图书馆,她说着:“但我的作为旁观者清,我的建议,或许可能对你有用。”
“首先呢,”陈雨兰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这是个一,她说着:“你跟那位现实里的白一禾,就是货真价实的同一个人,你得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你后天形成的新的人格,也不是通过什么手段,新造的一种灵魂。”
“她的存在,并不是囚禁你的根源,因为你跟她,本来就是同一个人,看起来性格完全不一样,可实际上你跟她都一样十分好强,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太相同。”
陈雨兰随后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说着:“然后,你最害怕的并不是这永无天日的囚禁,而是,害怕你跟她而言,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白一禾。”
红目白一禾默不作声。
“如何定义一个人是否是一个人,这似乎是个很难理清的问题……肉体,灵魂,性格,似乎能感觉得到很多类别,可实际上,随着时间段的流逝,这些可能都会出现变动。”
“所以啊,人,不是一成不变的。”
陈雨兰微微一笑,补充着:“你是十二年前的白一禾,她是十二年后的你。只是你把自己封存在了过去,选择了一条迷途。”
“十二年过去了,白一禾变得更细心,变得更加温柔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变。这个异世界从来就不是困住你的枷锁,恰恰相反,这是白一禾心中的那份,永远不变的童心。”
“大道至简,在于返璞归真。”
红目白一禾坐在那里,沉思了良久,许久之后,她微微紧闭了双目。
“好像有点道理……但是这十二年,你知道我过得多么沉闷吗?说的倒是轻松,可只有我实实在在的知道,这十二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每一个瞬间……我难受。”
“面对着一个怎么样都无法消除的神秘空间,你随时都可以走,而我,还要继续在这里,暗无天日地一直待下去。”
红目白一禾咬着牙,委屈的泪水滚滚落下。
“我是白家的骄傲啊,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是整个白家从无仅有的天才,凭什么,我需要在这里一直虚度光阴?这十二年,太漫长了,太久了……甚至以后还有更多个的十二年,一直到……永远。”
红目白一禾依旧闭着双眸,她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突然间说着:“陈雨兰,你觉得对于一个永远无法打破困境的人而言,她是谁真的重要吗?”
“重要。”
“为什么?可她已经被埋没了一身本领,完全激发不出任何潜能。”
“因为力量不是强大的本身,你真的有把握认定,你比现在的白一禾更强吗?”
这句话一出,红目白一禾明显是愣了一下。
这句话,好像哪里听过啊……
那天暴雨倾盆,那个人,曾经跟她拉钩过,说会一直等她,等到她戴上家主的皇冠,等到她坐上那个属于她的位子。
说出了那句。
天地万物,唯尔至上。
一想到这,红目白一禾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我明白了……谢谢你,阿兰。”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一禾那对赤红的瞳孔已经一扫清云,成为了宝石一般的苦茶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