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京都静悄悄的,明明天气转凉,却闷热得不行,仿佛是大事来临前的征兆。
程朝收到开封府林京书的信,让他去庄子上赴约。
他备上马,肩头上立着阿宁,弯唇笑着去找许典几人,“过段时间京都就要变天了,咱们不若当是咱们最后的放松时刻?”
许典挑眉,“你那表弟?我倒是要去会会!”
谢优云对林京书也很感兴趣,上次从开封府回来,程朝便兴致勃勃同他说在开封府同书表弟玩的很开心,他便对这个林京书起了兴趣。
江漓无所谓,齐黎宁颔首。
一行五人加上海东青阿宁从京北上开封府。
临近开封府城门时,林京墨、林京书兄弟俩骑着马来接他们,林京书和程朝击掌,笑道:“玉表哥竟是骑马到的,我以为你们是坐马车呢!”
江漓兴冲冲回答:“前来赴约,自是越快越好,马车反而失了那份潇洒!”
林京书哈哈大笑,“这是哪位兄弟?与我性情相投!”
江漓握拳,“江某不才,户部尚书乃是家父!”他脸上满是骄傲,虽说不才,却很为自己的身份自豪。
林京墨同样握拳,“是我兄弟二人失礼了。”
程朝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墨表兄言重了。”
林京墨看向后面几人。
许典道:“许工部次子许典。”
谢优云好奇地看着林京书,同程朝悄悄话,“他看起来主意很多,看来我们在开封府能玩尽兴了!”
程朝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该你了。”
谢优云才一昂头,爽朗笑着:“我叫谢优云,谢大将军是我爹,所以我浑名叫小将军。”
齐黎宁坐在程朝背后,温和地颔首,咳嗽一声:“齐黎宁。”
……
林京书爱玩,当天他们见了林老夫人就去了庄子。
林京墨还要办别的事情,便没有去。
林京书的庄子确实好,可打猎可篝火,庄子西北角就是一大片林子,据林京书介绍,凶猛的野兽没有,鹿兔一类的不少,雉鸡、野兔、野猪、狐狸、獾都是常见的。
谢优云被下人带着走了一遭,回来就兴致勃勃地告诉程朝:他恨不得现在就去!
林京书吩咐下人将摇椅搬过来,几个少年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旁边的小几上面有备好的瓜果,还有点心凉茶。
林京书偏头瞧他们,得意道:“京都没有这样的乐趣吧?”
江漓摇头,从程朝那抢过豆沙糕,“非也非也,想当年,程家姐姐大婚,我们在长平侯府的种种,那才真是永生难忘!”
谢优云也激动地站起来,“那才叫畅快!我们跟着朝哥到膳房找东西吃……”他有些怀念,“唉,回不去了啊……”
林京书不服气,辩驳道:“你们在京都长平侯府的种种,我自然不知晓,可开封府却也并不比那京都差!”
谢优云不高兴地撅嘴,他方才还觉得林京书有趣,认为他们一见如故,如今听他说故地京都的不是,瞪着眼睛大声道:“京都乃我大燕都城,岂是开封府可比拟的?”
许典撑着脑袋,骄矜的眉眼全然是傲慢,嗤笑道:“燕盛大街鼎盛时的繁荣景象,十个开封府都比不上。”
林京书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他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是不是这样。
江漓眯着眼睛,给他科普:“燕盛大街是京都最繁华的一条中心街,三年前使臣来朝,长什么样的人都穿梭在燕盛大街上,商贩小卒皆满面春风,铺子酒楼如琼楼玉宇,谁人不感叹京都的繁荣?”
程朝点头,“确实是这样,书表弟,就像你爱开封府一样,我们也爱京都、爱燕盛大街,将心比心。”
林京书扬眉,倒也豪气,“那就给诸位兄弟道个歉,是我语失了。”
几位少年在摇椅上躺着,晒着不烈的太阳,吹着暖暖的风,不免瞌睡。
临近傍晚,程朝眨了眨眼,看了看天色,恐过了打猎的最好时候,忙叫他们起来,“优云,打猎去了!”
谢优云一下子惊醒,“我去骑马!”
程朝紧接着追上他,“咱们二人不若比试一番,看你我谁是头名?”
林京书随后,大笑,“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试试?”
程朝用的弓还是上次秋狝的奖赏,项羽神弓,“嗖”地一下,一只花色野兔倒地,程朝挑眉大笑,“果然是昔日西楚霸王用过的弓箭!”
他过去将花色野兔放到马背上的竹筐里,却不期然发现另一只。
“是只雉鸡!”
程朝乘胜追击,又是一箭,那雉鸡也闻声而倒,又收获一只!
谢优云去西边寻摸去了,只林京书在他旁边。
剩余几人比他们来的晚,程朝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打猎嘛,便要打个尽兴,猎个尽兴,不必管太多。
林京书挑眉,“玉表哥收获颇丰,可我却一无所获。”
程朝想偏头回他,却在余光中瞟到优美的鹿角。“书表弟,我又有收获了!”
这只鹿很胆小,容易受惊,听见马蹄声就蹿出去了,程朝紧跟着它,躲在丛中,鹿慢慢才放慢速度,悠闲悠闲地喝着水,程朝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疾疾地一声,鹿哀鸣一声就倒下了。
这鹿大得多,竹筐里程朝琢磨着放雉鸡野兔就可,鹿就系在马背上。
他沿着这条小河,又收获了两只雉鸡、一只红狐,阿宁倒是争气,自己抓了一只野猪回来,那野猪个头小,也勉强能装下马背另一边的竹筐里。
原路返回途中,程朝又捕了一只纯白野兔,阿宁给他叼回来的。
时辰一到,结算的时候,果真是程朝头名,谢优云第二。
庄子里的夜晚繁星点点,还有萤火虫,程朝闭眼打盹儿,这样的日子,离他太远了。
突然谢优云袭击他,“朝哥,喝酒!”
程朝借着他的手一饮而尽,“这酒好烈!”
“我要醉了!”
江漓嘿嘿笑,“宁哥今日也小酌一杯呢,尚且都未醉,你又怎能一杯倒呢?”
程朝晕乎乎的,脸蛋坨红,他扑向江漓,努力睁大水汪汪的眼睛,“你看我醉没醉?”
借着酒意,许多话便脱口而出,“过些天,京都就不再是我们的京都了,它要经历血雨腥风,会死许多人……”程朝眼睛酸涩。
江漓沉默,“皇位交替,兵戎乃是常态。”
程朝带着江漓滚作一团,翻身过去,看着天上的星星,“所以我劝了庄策,他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妥协了,等这阵子过去了,我要为他母亲请封诰命。”
“我其实很难过,说句大不敬的,庄策其实没有错,这世上本就是能者居上——”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虽金尊玉贵,可好多人都想害我,不是因为我哪里不够好,没有原因,只是因为我挡了他们的路,我有时真的想不通,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舍弃那些欢乐地过每一日呢?”
他想到了很多人,程期、黄氏、严氏、程运、三皇子、允王、燕薏……
许典也躺下来,嘶哑着声音,“你困了,好好睡一觉吧。”
程朝倔强地拂开他捂着他眼睛的手,嚷道:“我没困。”
程朝起身走到林京书那儿,抱着表弟脸颊贴在表弟脸上,“书表弟,我从不觉得京都不好,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是我方才忽然很认同你的那番话,京都太繁华了,那里的刀光剑影让人疲惫,我觉得开封府好得多,没有那些破事儿……”
林京书感受到脸上热腾腾的温度和程朝呼出的酒气,“玉表哥与我所见略同。”
“我很愧疚,庄策就算败了,可好歹他没有遗憾,可我、可我太不是个人了,他让我自行解决我就去劝了庄策……”
“他是谁啊?他凭什么高高在上,还说什么他早就知道了,他天天监视我们啊?还顾念我,我不需要他顾念,他顾念他自个儿吧,笑话,叫我自行解决我好兄弟,我解决他还差不多——”
程朝忽地从地上爬起来,大放厥词。
齐黎宁忙安慰他,“都过去了,咱们不想了。”
程朝还是“呜呜”地哭。
谢优云想要安慰他,却不知怎么做,忽然灵光一现,“哈”地一声,“朝哥,我把那个高高在上什么的人给打死了!”
“你看看!”他连忙给江漓使眼色,江漓配合他躺下来。
许典紧皱眉头,也干巴巴搂了搂他的肩膀。
林京书不懂他在说什么,可那高高在上之人也未必猜不出,他沉默,不知如何言语,开封府距离京都甚远,有什么大消息也传不过来。
“玉表哥,今岁我生辰时,祖母送了我一匹汗血宝马,价值千金,如今想着京都的大事,还是送与玉表哥吧。”
“另,我为着迎接玉表哥,还专门让人铸了一把剑,想着自是送与表哥,便应由表哥亲自命名,等明儿表哥临行时,我再交予你。”
程朝拍了拍他肩膀,许多话结在嘴边,只剩下,“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