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国公府,齐黎宁咳嗽一声,淡淡地问身边的小厮,“那个僧人怎么说?”
小厮愁眉苦脸,“不成,那僧人就是个骗子。”
齐黎宁轻轻叹气,许是上天都不肯给他们机会吧。
小厮悄悄看他,对自家世子多年如一日的行为也是感慨万分,近日京都谣言四起,说是当年的玉章公子是被来历不明的魂魄占了身子,才与之前的行为大相径庭。
小厮跟着齐黎宁多年,昔日玉章公子的风姿他也有幸跟着自家世子见识过,那样一个明媚爽朗的少年,唉,可惜了!
反正,现在他家世子放出了消息,便不是这样,也要变成是这样了,他相信,不久以后,玉章公子会成为他们所有人念念不忘的少年。
嗯,还是以前那个少年玉章。
小厮想起从前玉章公子下学来国公府玩,他那时刚来国公府做活,不长眼,撞到了玉章公子,可是玉章公子并未责罚他,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还轻柔地扶他起来。
小厮卑微的一生中,都不曾忘记当年的那一幕,他诺诺地抬头,都要吓死了,俊俏的少年将他扶起来,轻柔地拍打他沾满灰尘的肩膀,然后冲他一笑,小厮那时候就觉得,玉章公子是京中最好的少爷,便是他家世子,都比不上。
因为他不曾轻看他们。
现在小厮早已成亲生子,他还是忘不了,忘不了当初那个明媚温暖的少年玉章。
齐黎宁皱眉,这摄魂术他在古籍中看见过,他确信,他的魂魄还在人间,只是没有高僧会这摄魂术罢了。
不过,只要是有希望,他都会去实践的。
玉章啊玉章,你不要任性了,天上地下没什么好玩的,人间有你想的和想你的,你快回来吧。
我们,都很想你。
*
许典将布扔回去,皱眉冷声问道:“都安排妥当了?”
小诗点头,“只是林夫人还是哭闹,郎中去看了,说是郁结于心,怕是……没多长时间了。”
许典的手一顿,厉声道:“去请最好的郎中来,我还不信了,这全天下的郎中还没有一个能妙手回春的?”
小诗在国子学辞了小侍的工作后就跟着许典来了许府,反正程少爷不在了,他心痛了许久,几位少爷也都毕学了,他也不想待在国子学了。
……
许典午夜梦回,还是会想起程朝,如若那时他没有一时意气就跟程朝断交,虽然他内里换了一个魂儿,但起码还有些熟悉的面容让他们怀念,那时那个孤魂野鬼才刚刚上他的身,他们说不定还能将他驱赶回去,可现在,一个都不剩了。
打那儿之后,谢优云怨恨他,觉得是他太过冲动,才使得他们错过了最佳让程朝回来的契机,从国子学毕学后头也不回地就去了边疆。
莫说他了,连许典这样一个骄傲自满、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爷,都怨恨自己。
他若是那时不那么骄傲,不那么脾气差,或许程三就能回来了,他们现在还是好兄弟,一起玩一起闹,一起跑马一起射箭。
可惜,没有若是。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叫来守夜的侍女,侍女一个激灵,讨好地将外头的消息告诉他:“听说外头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
她觑着许典的神色,许典不耐烦地扬眉,“快说。”
“传的是玉章公子被外头来的魂魄占了身子,天启六年的时候就已经去了,留下的是那个孤魂野鬼……”
许典皱着眉算了算,天启六年,是程朝虚岁十三的那年,他也十三。
他挥开侍女,揉了揉太阳穴,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唇红齿白的少年意气风发,气哼哼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大喊:“你发呆呢!那有一只梅花鹿!漂亮极了!”
许典莞尔一笑,刚想回答,转眼换了一个地方。
又是那个少年,“许二,宋讲师说今日讲《梁惠王上》,你会背吗?”
是他们一起在国子学读书时的场景。
那时的程朝脸庞还有些青涩,得意洋洋地炫耀,“我早就会了,不止能背,我还会默呢!前面一小段我还能倒背!厉害吧?”
许典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点头应和,“厉害。”
多年的愧疚和遗憾在此刻得到了纾解。
这么多年,十三岁的程朝从没有来过他的梦,这是第一次。
国子学终没有误了他,程三也没有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