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知延的视角,远远看去,树下人影攒动,檐下灯火通明。
江蕴笑得真切,顾知延见孙女儿这般高兴,心中甚暖。
他想来是老来悲情,又很容易就湿了眼眶。
他余生只要看到她开心就够了。
顾安抬头道:“他们那么高兴,师父哭什么?”
顾平解释道:“那叫喜极而泣。”
顾安见顾平开口,又将话题转移道:“师哥,青姝姐姐也在那边,你怎么不去?”
顾平道:“师父说了在我们在府中当低调,尽量不要出院子,现在出了院子,看看就快些回去了,怎还能过去?”
“可是青姝姐姐也在哦。”
“这与青姝姑娘何干?”
顾平一脸不解,顾知延转头道:“你同你师哥说这些,他听不懂。”
顾安摇摇脑袋,叹了一口气,道:“青姝姑娘人还怪好的嘞,唉。”
顾平也听出来了些苗头,但还是转头看向顾知延,“还请师父赐教。”
顾知延道:“这有什么好赐教道?要靠你自己开窍,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合适的女子,早些来让我做主。”
“啊!哪个挨千刀的用杆子抽到我了!”
那头一片打闹中,青姝不知被谁给打胡乱打到了,气得大叫了一声。
她声音响,清晰地传到了顾平耳中。
顾平道:“师父不必担忧徒儿的婚事,徒儿暂时还没有想法,若师父与师弟方才所说是徒儿与青姝姑娘,那大可不必,她人当然极好,但似乎性情与徒儿不太相符。”
顾知延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但方才青姝那一喊,他觉得顾平说的还挺对的,再加上现在又远远看到她抬起脚踹了一个小厮,想来就是方才不慎打到她的那一个。
顾安眼睛亮,看了个一清二楚,道:“算了,师哥性子软,万一被打。”
顾平:“……”
顾知延听了顾平道想法后,突然又有了别的想法,他道:“平儿与那青姝姑娘虽是性子不符,但与阿蕴倒是……”
“徒儿高攀不起阿蕴姑娘的,她是师父的孙女,更何况苏相似对她有意。”
顾知延摸了一把胡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高攀之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又是同乡,你只将她看作小妹就是。”
顾平幼时患疾,这条命是顾知延帮他捡回来的。
顾知延出事出逃后,虽不敢回到虞城,但是有从邻边小城的山岗上路过,站在山顶,可以俯瞰虞城,也就是在那时,他遇上了在外采药的顾平。
那时的顾平不叫顾平,叫季平,娘刚死,爹好赌,本想将他卖个好价钱,但是他却少食又受冻,身患重疾,赌鬼爹没钱给他看病,卖不出价钱的拖油瓶自然只能扔了。
遇上顾知延,是他此生之幸运,他虽年幼,却超乎寻常的懂事,病好后直接拜师学医,自愿该姓为顾。
那时恰也是顾知延最艰难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如上天送他的礼物一般,他将那些压抑的事情当作故事倾吐给这个孩子,所以那些事只有顾平一人知道。
除了血脉相连的江蕴,顾平是他最亲的人。
顾平听顾知延这样说,又提醒道:“可是苏相……”
顾知延道:“苏相再怎么恶名远扬,但到底是当今圣上起重的人,当今圣上还是亲王时,名声很好,如今登基不久,能派苏相来调查当年的事,想来也是明君之相,君是明君,手下的臣便是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总不至于要强占蕴儿。”
这话若是江蕴听见了,是一定会反驳的。
顾知延继续道:“说句实在话,我真的不想蕴儿再嫁入官宦人家,高门大院里的女子看着金贵,但过的未必畅快,要我说,平儿这样的倒是最适合做夫婿,至少能得一个相敬如宾。”
与顾平做夫妻,一定能相敬如宾,但怕就怕在只能相敬如宾。
顾平知道师父是想江蕴能得平安顺遂的一生,他道:“若是阿蕴姑娘愿意,顾平会听师父之命,也绝不会让她收到半点儿委屈。”
他没有意中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也没有父母,自然听从顾知延的。
顾知延对他有恩,若是他想将江蕴许配给他,他也一定会对她好一辈子。
顾知延听他这样说,心中高兴,但又觉得始终少了些真情,道:“不急,待日后有机会,再多接触接触。”
“是。”
顾平才应下声,那头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三更半夜,都在做甚?”
江晗闯来。
她住的院子虽然偏远,但苏明樟出府一事也是知晓了的。
她自从住进府中来,就没有半点儿当主子的感觉,现在苏明樟不在,府中夜里又这样闹哄哄,她身为侧夫人,多少总该有点权力去管。
毕竟她就不信这下人胡闹还能是得了苏明樟准许的。
下人们见是江晗来,虽知道相爷不大看重这位侧夫人,但到底要给她的身份一点儿面子,瞬间都收起笑意,停了动作,往江蕴和青姝看去。
青姝感到有视线往自己身上瞟,便低声道:“看我做甚?某人不是说她担责?”
她说着用胳膊肘顶了顶江蕴。
青姝虽然知道苏明樟不喜江晗,自己也讨厌江家人,但是江晗毕竟是有家室的,她一个奴婢若是真与江晗吵起来,要事事情闹大,她以下犯上肯定理亏。
她可还没有给苏明樟惹事的胆子。
这事还得看江蕴,况且始作俑者也本就是她。
江蕴被推着上前一步。
面对面带怒色的江晗,江蕴先是给了个假笑,先作随和模样问道:“侧夫人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们上三更半夜闹腾什么?!”
江晗本来就很透了江蕴,现在看她这副笑嘻嘻还明知故问的模样,只想一巴掌扇死她,若是以前,她定然已经这么做了。
但是现在,她竟学会了几分忍耐,毕竟在相府她没有不讲理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