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黎赶紧翻身,避免狼狈的趴在瓦片上。
匆忙中回头看去,就见沈言钧步子有些急促地上前两步。
沈镜黎一顿。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什么样呢?
就像失而复得之人害怕再次失去,又像是看着思念已久之人即将再次离去。
有些可怜。
沈镜黎撇了撇嘴。
回想起刚刚让她脚下一滑的话。
沈镜黎想,她当然敢。
像是证明自己心中所想一般,她站直身子,脚尖一点,便消失在了屋顶之上。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不见,沈言钧闭了闭眼。
他从看见她的第一眼便心头一突,连忙走了过来。
却不想,那人却仿佛刻意避着他一般,准备翻墙逃走。
女子青丝披散,身着浅金色衣装,站的挺直,背影坚韧。
只是帷帽将容貌严严实实地遮挡,半分也瞧不见。
只是,光是看着,沈言钧就有一种难以言喻地感觉。
毕竟……
没有父母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哪怕时隔十年未见。
仅仅十年……
竟然十年了……
门口有人低声禀告,打断了他纷纷杂杂的思绪,“相爷,宫中有请。”
沈言钧睁开眼,刚刚的失态已经被掩盖,他有恢复了以往那始终温和却无法琢磨的样子。
他看了眼墙下捂着手的元湘,以及她沾染泥渍的裙摆,道:“好好待着便是,学什么小鼠打洞呢。”
说完,他便朝着门口走去。
阵法轻轻波动,大门打开又合上,沈言钧走了出去。
“说谁老鼠呢?”元湘小声腹诽了一句。
清衍道:“他说的是小鼠。”
元湘叉腰:“那不还是老鼠?!”
她一时忘了自己的手还疼着,一叉腰便是一阵疼意。
“嘶……”她伸着手怼到清芷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却理直气壮道,“疼。”
清芷没好气地抬手按着她的手,指腹带着灵力,舒缓了她的疼痛。
李溱溱在一旁出神,喃喃道:“那家伙怎么会被人喊一声就吓着……”
她缓缓摇头,“不对劲。”
寻竹看了她一眼,移开眼时有对上同样看过来的清衍。
只见他弯起眼睛,露出了个温软的笑容。
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是什么都知道。
……
相府角落。
洛文四处观望,随后沿着他来时的小路折返了回去。
在他走后,有两个身影缓缓显现。
沈镜黎看着洛文离开的方向,对云闲道:“想救他们出来好像不容易。”
她说完又转回身面对着云闲,问他,“师叔,你今天用了很多灵力,身上的伤没问题吗?”
闻言,云闲仔细想了想,又像是细细感受了下,忽然吸了口气。
他一本正经道:“好像有一点。”
沈镜黎皱着眉,随后道,“那便先回,从长计议。”
“好。”
两人正要原路走出去,却见门口聚集了一些人。
看着架势,在听着路过小厮丫鬟说的话,得知沈言钧要进宫。
沈镜黎有些疑惑地看了门口一眼。
深夜进宫……
“要去看看吗?”
沈镜黎摇了摇头,“这里尚且有修者布阵,宫中守卫定会更加森严。”
“早晚是要去的。”
沈镜黎倏然回头看他。
云闲仿佛随口一说,见她看过来,再次开口道:“先回客栈吧。”
既然他这么说了,沈镜黎便点了点头。
她其实早就知道云闲有事瞒着他们。
比如他手中所谓指引异动之处的罗盘实际上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罗盘。
比如他不曾掩饰的姿态,是她曾经熟悉所熟悉的,所有事都尽在一切掌握的心有成竹。
再比如他刚刚一定是怀着某种目的去了相府的一个地方。
她问过他一次,问不出来便不再问。
她知道他瞒着他们的事并非是要对他们不利,他去相府那个地方不是为害人。
这便够了。
她不深究。
沈镜黎落后云闲一步,视线落在他袖子上沾染的墨迹。
她是不深究,但是她能猜出多少,猜出来又要如何做,便是她的事了。
云闲忽然慢了步子。
沈镜黎便追上了他,与他并肩。
两人步履一致,从相府走回福安客栈。
而另一边的气氛却是肃穆而沉默。
殷皇宫,长胤殿。
已至夜深,殿中仍灯火通明。
棋盘边帝相二人屏退侍从,相对而坐。
年轻的帝王神色冷静,五官格外出尘,思索着落下一颗白子。
他静静地坐在那,叫人看上一眼便如同身处雪域,得见仙人。
又着白衣,金线勾勒,夺人目光,又不可靠近。
沈言钧接着他落下一子,胜负便已分晓。
他道,“老臣输了。”
萧楚容放下手中的棋子,淡笑道:“您的心思不在这儿。”
“陛下如此称呼,不妥。”
萧楚容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这位一路扶持自己的长辈,轻声道:“我说过了,私下里您还是钧伯,我也还是您的子侄。”
沈言钧不言,静默地端坐着。
殿中一时没了声音,萧楚容忽然问了句,“钧伯,您恨我吗?”
沈言钧抬眸,对上萧楚容的视线。
“谈何恨呢?”
萧楚容想问他,因为一个决定,让他父女二人分别多年,音讯全无,可有恨过他?
可看着沈言钧的神色,最终,他只是低下了眸子,将棋子一颗一颗捡起,道:“听说城中今日来了些修士?”
“是。”
“钧伯可知他们的来意?”
“还未得知。”
萧楚容握着棋子的手停顿了下,转而松开手,任其滑落到棋盒之中。
他起身走到旁边的一张桌前,拿起了一副卷起来的画。
那幅画用上好的木料为轴,蚕丝锦装裱。
萧楚容将它打开,缓缓铺展到桌上,那是一副少女端坐的画面。
本是为了留存皇后出阁前的画像,只能作为普通的画作,束之高阁。
萧楚容昨日莫名梦到了,这才把它寻了出来。
画像上的少女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又华丽,眉眼间隐隐透出一股锋利的冷意,周身萦绕着骄矜疏离。
她静静地坐在画中,仿佛坐了好些年。
而他也好些年未曾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