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镜黎幻形成功,阿木绕着她的幻形走了一圈,连连点头。
云闲也缓缓拍了拍掌,道:“不错。”
然而沈镜黎看着面前如同照镜子一般的幻形,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双熟悉的眼睛中,她看到了久违的东西。
是欲望和野心,带着争权夺利的刀光与剑影,算计与筹谋,一如往昔。
沈镜黎怔然一瞬,面前的幻形瞬间消失,她抿了抿唇,“还差点。”
“不差的。”
云闲放下茶杯,转头看着她,眼神透着认真,“物随心动,反应人最真实的一面,幻形只不过将原先的那一面展露出来。”
待沈镜黎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他继续说,“不用去否定它。”
沈镜黎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师叔。”
她缓缓道:“怪不得他们总喜欢找你谈心。”
进幻境前不久她才知道那六个人经常会找云闲聊天,或许是无眠的深夜,或许是袒心露腹,又或许是寥寥几句。
用温知许的话来说,云闲的话并不多也不温柔,但总是意外的给人慰籍。
沈镜黎想,也不全对,至少她听来,还是挺温柔的。
想起了什么,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云闲腰间,走到桌前坐下。
她看着云闲,指了指他腰间的红莲鎏金小球,道:“师叔。”
云闲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有些不解,但是还是取下来递向沈镜黎,眼神询问沈镜黎这有什么问题。
“或许我该跟你说声抱歉。”沈镜黎突然说。
云闲看了她两眼,垂下眸去翻看了下手中那散发着淡香的小球。
先前没注意,而且沈镜黎藏的很深,他居然没有发现。
云闲指尖捏着小球转了转,没有强行打散那道灵力。
他抬眸对上沈镜黎的眼睛,挑了挑眉。
沈镜黎有些心虚,自己将那道灵力从小球中取了出来。
只见,一个光团缓缓落到沈镜黎手中,忽明忽暗。
她递给云闲道:“一个小法术,能捕捉梦境,但是我没看过。”
她试图找补的话语落到云闲耳中,他却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你对谁都要这么,一探究竟的吗?”
沈镜黎立即回道:“当然没有!”
她放缓了语调,指了指他手中的小球,“这个是我自己取材,自己炼制的,仅此一个,当初我正刚刚学会这个捕捉梦境的小法术,就顺手施展了一下,早就忘了。”
“当时给你的时候只是觉得与你相配而已。”
云闲看着手中的红莲鎏金球,眼中映着那转动的重瓣红莲,耳边是沈镜黎颇为认真的解释。
她解释完还将手中的光团朝他递了递。
云闲没有接,却突然抬头去看沈镜黎,看得她一怔,忽然抬手一挥,沈镜黎手中的光团便徐徐铺展开一片山青水秀的景象。
沈镜黎耳边响起云闲清冷的嗓音,“既然都在这了,不看看吗?”
话音落下,沈镜黎和云闲立即置身于一片密林之中,一片肃穆低调又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显现在两人眼前。
沈镜黎一眼就被这片建筑吸引,定是由许多能工巧匠一起才能建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转过头,去看云闲的表情。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明明无比平静,但沈镜黎还是察觉到了那藏于眼底的落寞。
在这片房屋与楼阁之中,有许多人穿梭其中,大部分都是穿着统一的衣衫。
是白色素袍,其上用金线绣着精巧的刺绣,沈镜黎一眼便看出,那绣样与云闲身上的同出一宗。
她没有问什么,云闲却缓缓道:“这里是雾山,闻人一族的隐居之地。”
云闲的声音平静又舒缓,如同涓涓细流,将他的梦中之景解释给沈镜黎听。
沈镜黎这便才知道。
云闲原来名叫闻人惜时,是闻人族的少主。
闻人一族多出能工巧匠,机关、建造无所不通。
在受到达官显贵的欺压之后,隐居于此,建造出了这一片机关之城。
置身其中,沈镜黎只觉得云闲的梦境温馨而平静,不明白为何他却因此睡不好。
直到,梦境的最后,无边的火光极快地蔓延,残酷地吞噬了这片隐居之地,连同其中堆积成山的尸体与血色,一同燃烧殆尽。
“雍国皇室一直暗中追捕闻人氏,找到这里时,一声令下,几乎杀尽了一族的人。”
云闲顿了一下,又道,“但是不巧,我还活着,拜入蓬莱后五年,我入世灭了雍国,后回到蓬莱入刑狱十年。”
他的话音落下,四周的景象无法阻止的散去,就像以往的梦境一样。
然而这次,他的心却并没有空下去,反而是被人珍而重之地抱住。
身躯传来暖意,云闲被沈镜黎抱着缓缓眨了眨眼,“我睡不好,不是因为梦中族人的惨状,而是沉溺于完好如初的假象。”
他的下巴轻轻搭在沈镜黎的肩膀上,很轻很轻地道:“只因梦中有故人,所以不忍离去。”
哪怕一次次地看着族人的鲜血染红他的衣衫,在烈火中焚尽。
“师叔,”沈镜黎拍了拍他的背,“以后还有我,还有我们陪着你。”
她放开云闲,退后了一步,微微歪了下头,道:“梦中有故人,梦外还有新人,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云闲看着她,忽然笑了笑,转身慢慢打开门走了出去。
红色的身影出门转过弯消失不见,沈镜黎站在原地,想起闻人族的衣服,与她给云闲的抹额一般,是白色绣着金线的。
云闲身上的衣裳制式、绣样也并无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颜色。
沈镜黎眼前浮现出鲜血落在他身上的场面,心中一紧。
他当初的白衣在那时,就被鲜血生生地染红了。
所以,穿着红色的旧衣,是为了提醒自己吗?
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还是害怕自己忘记……
屋中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沈镜黎转身,就见阿木还站在她身后,在她看过来时,露出了一个无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