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底满是破碎,眼眸通红,桀骜的眉眼布着缕缕忧愁,他伸手轻轻拭去姜意眼角的泪,语气温柔。
“意意,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好不好?”
顾及着少女脆弱的心,他的语气放得很低,小心翼翼道。
姜意眼皮颤动,细长浓黑的睫毛轻轻扇动,她呼出口气,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迟嘉舟沾满血的右手上。
她眼神顿了下,随后吸了口气,关切道:“你的手……”
迟嘉舟薄唇微挑,懒散道:“没事,大爷老们这点算什么。”
姜意默然,几秒后开口:“去医院吧。”
迟嘉舟弯了弯嘴角,漆黑深邃的眸子深了些,薄唇掀起一抹弧度,轻应:“好。”
姜意望着他,蹙着的眉头舒展了几分,迟嘉舟垂眼,起身扶着她起来。
姜意轻轻摇头,转而把手搭在他手臂上,拉着他起来。
迟嘉舟薄唇勾起,轻笑:“别担心,屁大点事儿。”
姜意满脸严肃,正色道:“都这么多血了,能别逞强么。”
少女眉眼清冷,一字一句地问:“迟嘉舟,是因为我吗?”
迟嘉舟嘴角一滞,随后懒懒道:“怎么可能?就是我不小心弄的,没事儿。”
少年手臂上的血滴在地上,刺痛姜意的眼,她不敢再看,匆忙移开眼。
迟嘉舟发觉,不动声色地把受伤的手移至身后。
姜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半秒后淡淡道:“迟嘉舟,不要骗我。”
话音刚落,姜意就有点后悔了。
她说他不要骗她,可她自己呢?
她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告诉迟嘉舟。
要是他知道一开始她接近他就是别有目的,又当如何呢?
大概会……一无所有吧。
迟嘉舟站在原地,被姜意搭着的臂弯轻微颤动,他微抿着唇,眼眸幽深,叫人看不清神色。
姜意也没说话,移开目光,望向别处。
少年余光瞥向她,指尖蜷缩,瞬间,心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憋得发慌。
此刻,他内疚,痛苦,悔恨交加,可没有办法,他也想着,如果当初他告诉他们家意意姜凌的事,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或许——早一点发觉呢?这样姜凌根本不用遭遇这些。
早一点就好了。
一切可能都会有转机。
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迟嘉舟挪开眼,垂眸思虑着,微皱着眉头,心情沉重。
姜意发觉他出神,关心道:“怎么了?”
迟嘉舟又把左手移后了一点,轻轻摇头。
“迟嘉舟,你的伤,是因为我吧?”少女声音很轻,语气中夹杂着歉疚。
她眨了下眼,抬起头,“对不起。”
攸地,迟嘉舟的心被揪住,像有什么东西在绞,痛楚极了。
两人沉默着,潮湿的空气,淅沥的雨声在耳边响着,扰乱着他们的心。
迟嘉舟想说些什么,可又难以言说,他垂眸,看起来很颓丧无力。
“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姜意眼皮一颤,点头。
她得去,医院还有一些后续还没处理。
两人抬脚,迟嘉舟脱下衣服,披在姜意身上,姜意推开,示意不要,迟嘉舟坚持。
姜意无奈,只好接受。
她默然,从衬衫袖口扯了一块布料下来,拉起迟嘉舟的左手,给他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至少,血不会流得那么多。
姜意抿唇,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未发觉迟嘉舟的神情,他受的伤,她明明清楚他同样不好受,他也自责内疚痛苦,可为什么,她就控制不住地说了那些话。
姜意眼角发酸,心里堵得憋闷难受。
她深呼了口气,看向迟嘉舟,少年侧头,眉眼温柔,“怎么了?”
如此温柔,如此平静。
姜意眼角酸涩得厉害。
少年低眸,轻轻擦拭少女眼角挂着的泪珠,温柔得不像话,“我在呢。”
“我们意意这样子好像个小花猫,有点像一一。”他轻笑,扬眉,笑得温柔肆意,“想小家伙了吗?”
“嗯。”姜意点头,拉住他的手,“迟嘉舟,谢谢你。”
“谢什么?”迟嘉舟低笑,张扬的眉眼温柔如水,“我陪着你呢,意意。”
迟嘉舟抬手,把大衣重新披在她身上,半搂着她,少女眨了下眼,靠紧他。
这一刻,她心里的不安好像消散了那么一点,一瞬间,那些温暖的,安静的,轻和的力量都缓缓聚集在一起,一点一点地流进她心里,慢慢抚平她不安恐惧的心。
迟嘉舟低眉,那里的血好像止住了。
不那么痛了。
*
医院。
姜意处理好后续事宜,直到听到医生说姜凌的后事时,她身子猛然一颤,差点站不住,还是旁边的迟嘉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没倒下。
姜意冷静地听医生说完,姜凌的后事,联系殡仪馆,焚化,处理骨灰,下葬等等。
姜意内心抽痛,眼睛胀痛,但她不能倒下,她还得处理好阿凌的后事,让他体面地离开。
迟嘉舟提出要帮忙,姜意摇头,她启唇,“你去处理伤口吧,我自己可以。”
她拒绝得太过干脆,让迟嘉舟心慌,但见她坚持,迟嘉舟没作声。
几秒后,他转身,姜意突然叫住他。
“迟嘉舟。”
少年回头,嘴角带笑,眼神期待。
“你回去吧。”
他的心猛然一颤,“你什么意思?”
“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她默了几秒,淡淡开口:
“你的伤口很严重,需要好好静养,我可以处理好这些事,你好好养伤。”
少年眼眶微红。
姜意终究是不忍心,嘴角勾起点笑。
“迟嘉舟,下次见吧,好吗?”
“……好。”他动了动唇,喉咙干涩得不像话,艰难应道。
姜意望着少年的背影,眼泪滚落,她吸了吸鼻子,随意擦了把泪,转身走了。
*
迟家别墅。
迟嘉舟拖着受伤的身体的回来,走到大门时就被迟远安带过来的保镖围住。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我的命?”
迟远安捏了捏眉心,怒斥道:“混账!跟我进来!”
迟嘉舟抿唇,保镖们要带他进来,他冷笑一声,之后才抬步进来。
“迟董,这么大费周章地请我进来,是要和我说什么?”
儿子的漠视让迟远安很不爽。
“你想和那个姓姜的在一起?”迟远安见他眉心动了动,淡笑:“别做梦了。”
他神情清淡,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
迟嘉舟哼笑,“迟董还真是一手遮天。”
“你知道就好。”迟远安语气软了些,“阿舟,你是我儿子,像我一样干脆果断一点不好吗?她哪里配得上你?”
“你听我的话,我什么都能给你。”
迟嘉舟舔了舔后槽牙,轻笑了声,语气散漫,“命也给我吗?”
迟远安眼神压迫,“阿舟,别开玩笑。”
“不听又怎么样?”
“那就和之前一样。”迟远安微笑:“不,从小时候起你不就习惯了吗?”
从小只要他不听话,就会被迟远安关到地下室,三天三夜,漆黑无光,潮湿阴暗。
他一个人惶恐不安。
母亲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太行,迟远安装作严父贤夫模样,嘴上哄着妻子,说身为父亲得严肃板正一点,这样儿子才能听话。
冉茵茵当时还被他虚伪的表象蒙蔽着,冉茵茵心疼儿子,只能说动丈夫把儿子放出来,再和儿子讲道理,不能惹爸爸生气。
迟嘉舟掀起眼皮,不屑一笑,“迟远安,你还真是虚伪啊。”
迟远安正色道:“把他带下去。”
迟嘉舟被钳制住,他知道,他目前反抗不了,如果他反抗,那么姜意就危险了。
赵芳玲出来,正好瞧见保镖们带走迟嘉舟,她压住嘴角,轻柔道:“远安,阿舟身上还有伤呢。”
“哼!管他混账干什么?”迟远安看向妻子,目光柔和,“去休息吧。”
赵芳玲点头,和丈夫一起上楼。
“迟远安去了办公室,赵芳玲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那头,姜意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赵芳玲,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赵芳玲再次激起了她的怒火,愤恨。
冷静,那些方才与迟嘉舟的温情瞬间被击溃,不复存在,半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意意,别这么说嘛,妈妈也是为你好呀,女孩子嘛,总要听话一点,这样才有人心疼不是?”
“呵,像你一样跟条狗一样求人喜欢?”姜意愤怒到了极点。
赵芳玲咬牙,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地温和些,“那些钱你还要不要?”
姜意抿唇,默然几秒,“在哪儿?”
“来迟家找我。”
“好。”
赵芳玲收起手机,满意一笑,她就想看着女儿跟条狗似的求她,叫她妈妈。
多好啊,不是吗?
姜意看向一旁,那里正是弟弟待过的重症监护室。
几乎一瞬间,那些弟弟承受痛苦的画面一幕幕地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
姜意眼眸通红,恨透了自己。
恨透了赵芳玲和迟家所有人。
包括迟嘉舟。
方才的心软是真,但他姓迟,她终究还是无法视若无睹。
姜意敛眸,如果当初迟嘉舟告诉了她弟弟的事,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毫无意外的,姜意冷静了片刻的心又重新乱了,躁动不已。
她急需一个宣泄口。
她要去报仇,即使豁出命去。
她什么都没了,不介意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