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遥傻了眼,他曾设想过,若再次出现像上次那样失控的情况该怎么办,可没有想到,当失控真的再次来临时,他根本无从寻找解决的方法。
他紧紧地跟在姚清竹的身后,真正意义上的成了这段回忆的观看者,一缕没有躯壳的魂魄,没有人能看得到他,也没有人能接触得到他。
周围都是兵荒马乱的景象,就要到达丘风山时,他听到了逃难的宁国百姓说,丘风山开战了。
蒲达人将沈逐安的军队堵在了丘风山,沈逐安硬是没与其僵持下去,干脆趁着手里的人还有力气,再次与其抗击。
“这位大爷,可否告诉我,你说的那名沈将军,他长什么模样?”
“你要去找沈将军?那边可乱了,公子,你还是随我们逃难去吧。”
“不行。”
姚清竹苍白着一张脸,他额间满是冷汗,死死的抓着那眼前大爷的手。
“麻烦你告诉我,那名沈将军他长什么模样?”
“你这人好生奇怪…”
大爷也是被姚清竹病入膏肓的样子给吓得不行,连忙回道:
“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只听说那将军人生的高大俊俏,模样是没的说。”
是了,那就对了,丘风山上带着人马抵抗蒲达人的,真的是当初绑他上山,要让他当压寨夫人的沈逐安。
谁能想到当初在他眼中不入流的土匪头子,竟有一日成了英雄,为宁国拼死一战,相比起来,朝中那些吃皇粮的高官们,可不是个个都能如此,更甚者早早投靠了蒲达,这也是为什么宁国败得如此之快的原因。
姚清竹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松开了大爷的手,看着其慌慌张张的拉着自己的家人走了,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继续卯足了劲,朝丘风山而去。
越靠近丘风山,场面便越加混乱,那里已经没有百姓了,只有蒲达人,以及与蒲达相抗的队伍。
马蹄声,厮杀声,将士们的惨叫声混杂成一片,刀剑无眼,血肉横飞,林念遥整个人都懵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倒下的时候无神的双目与他对上。
他被吓到了,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临古时候的战场,同时看着这么多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在回神时,姚清竹的身影快要看不见了,他连忙又追了上去,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吼,转头一看,不是沈逐安是谁?
年轻的将军骑着骏马,他握着一柄长剑,穿行在蒲达人之中,手起剑落,飞溅的血液糊住了他半边脸,在那狭长的眉眼处滴落,滑过紧绷的下颌,直至染红了这一身军服。
林念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蒲达人手里的刀剑下一秒就要刺穿沈逐安的身体,他拼命的跑过去喊道:
“沈逐安,我在这里,沈逐安!”
但是可惜,作为已经被姚清竹挤出身体的一缕魂,沈逐安根本无法看到他,也无法听到,林念遥高高扬起的手僵在半空,继而默默的收了回来。
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了吗,直至这一场回忆彻底结束,太残忍了,林念遥捂住胸口,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他连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都觉得压抑至极,更不用说沈逐安还是他的男朋友,是他喜欢的人…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进入这场回忆里来?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到头来,让沈逐安达成愿望,了却执念了,然后消失在这世间,只留下他一个人痛苦?
“遥儿?”
许久不曾听过的呼唤响起,林念遥猛地抬头,发现沈逐安正看着自己的方向,他一怔,想着这人难道是又能看到他了吗?心中的悲痛霎时间转换成雀跃,然就在准备向其跑去的时候,姚清竹的身影入眼帘。
林念遥嘴边的笑容一僵。
“沈逐安,竟真的是你。”
姚清竹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才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毒素已经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而他也已经疼痛到了麻木的地步。
“遥儿,你从那庄子里出来了?”
兵荒马乱,沈逐安生怕姚清竹受到伤害,长臂一捞便将人带上了马匹,下令让手下暂时撤离之后,便带着人离开了战场中心。
他刚才带着一批人马直冲下山,也是为了突围,打乱蒲达人的节奏,原以为希望不大,却不想他们的援兵久久未到,虽不知晓是什么原因,但这样子的话,就又能为宁国多挣扎一段时间。
其实他一直都在寻找姚清竹的消息,也打听到了姚清竹就和其他的官家子弟们一起被囚禁在城外的一个庄子里,可是他实在是分身乏术,不要说去救人了,木阳城里的那些蒲达人就够令他头大的了。
而现在他手里的人马每天都有折损,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吁。”
沈逐安拉紧缰绳,带着姚清竹一起翻身下马,他看着姚清竹的目光中满含愧疚。
“遥儿,真对不住,我没有办法去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姚清竹奇怪的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不过转头一想,他都快死了,还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算了,不重要了,我来这,只是想看看宁国的英雄长什么样,沈逐安,你让我钦佩。”
说来也可笑,杀了天马报了仇之后,他陷入了迷茫,蒲达人来到木阳城,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平和的国家迅速衰败,到了如今这般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地步,他也想为其做些什么,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正因如此,他想看看这名宁国的英雄是谁。
现在看见了,他也就能平静的面对自己的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