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还是二十多年前,桃花花六岁的时候才有那么一回的荣信了。
当年,她邻居家的孩儿,圆滚滚的,小脸红扑扑的,她呢!就爱这健壮的小孩儿,所以每回见着,总得给他些糖果。
那家人也忙,她时候,猪场生意不好,比那家人可有空多了,奶奶带着的娃,见天的放养,大家都住的近,娃子就爱到她屋子里来,她哄他,逗他,陪他,给吃给喝,晚上甚至还带着睡。
这之后啊。这孩就亲她,对她占有欲也强,每每有人叫他姨,他就抡着小拳头去揍人家,美其名曰,姨只能是他的,别人都不能叫!
那一年趁着那男人的妈,病了,她就顺水推舟,把吃白食的桃花借着生病的借口,接了过来,美名其曰带娃子看病,实则是想和娃相处。
桃花自然是他们家的眼中刺肉中钉,早就巴不得甩了去,老太太病了,无人再压制他们,对那男人赔了多少钱,吃了多少苦,哪里还考虑桃花是不是他刘家子孙的事儿,赔了钱,自然让桃花出来了!
这不,那破小孩,看见亲爱的姨姨家,住了个瘦干巴的小娃娃。这心里,不开心了,哭了,闹了。
可他娘告诉他,这是他姨姨的女儿,住在这里是可以的,见他还不听,一顿棒子之后,他收敛了些。再威逼利诱,告诉他,他要是哭闹,他姨会不理他的。
所以,也安生的过了一段时间,桃花虽说多久不见刘秀,心里难免埋怨,更多的则是期盼。但妈妈每日的关心,每日的嘘寒问暖,桃花儿,也就慢慢认定了她娘。
小小的人儿,都把刘女士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对这种关心的安全感非常不足,时常患得患失,焦躁不安,害怕!
于是,在一个傍晚,隔壁小胖墩拿着一个苹果要分给他亲爱的姨姨时,还没过门槛呢,就姨姨的叫起来了,刘女士呢!心早就融了一片,顺手就抱起来了。
完全没注意到,这小娃子还给她闺女递眼色,挤眉弄眼的表示,姨,我的!!
桃花花端着一碗鸡蛋羹,不高兴了!!心里的不安全感爆发了出来,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挑衅的看着那小娃,瞧!娘给我做的,你没有,羡慕吧!
小娃不理,很是精明的,两个小手转头就抱着刘女士的脸蛋儿就那么一亲,刘女士乐了啊,她家乡有句俗语,小娃子,亲你。代表你是个良善人,以后的得有大福哩!
所以,她咧开待大嘴,也亲了小胖墩一下。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娃子的勾心斗角。放下他,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去厨房准备给人也来一碗鸡蛋羹!
这小娃子,贱兮兮的凑在桃花花旁边就说,“姨姨,我的!是我哩!还抱我哩!你,没!姨姨疼我!不疼你!”
说完仰着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小眯眼藐视着桃花儿,小嘴一撅儿,小手背在背后,就这么心满意足的啃着比他脸还大的苹果了。
那么桃花儿呢!她紧紧瘪着嘴,极力忍着哭,因为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原因,哭泣是要挨巴掌的,她不敢嚎啊!!就这么眨巴着小眼睛,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在鸡蛋碗里。
小胖子见她哭了,还细数刘女士对他的好!见人哭唧唧的,乐呵呵的坐在桃花前头,乐滋滋的啃苹果,不一会儿就被她娘叫回了家。刘女士,看时间吃不多了,顺便给小娃端来鸡蛋羹,想顺便来收桃花的碗时,才发现她娃,眼睛红红的,鸡蛋也没吃完!
本来人走了,桃花也就憋住了,见妈还端来了一碗新鸡蛋,意思不言而喻,再也忍不住,莫名其妙的说,
“鸡!蛋!羹!!”
小胖在那头哈哈啊哈哈,异常刺耳,桃花憋住了,狠狠咬住嘴巴,刘女士一看,这哪行啊?
问了几百回,娃不倔,她也犟!
再问,桃花也不说啊!她急了,一巴掌,拍在桃花屁蛋上。
“你还抱他,你还亲他,你还说他是你的宝儿!!你都没有抱我亲我,更没有喊我宝儿,我才是你的女儿,你是我妈妈,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桃花哇哇大哭,泪水都流成河了,她妈真的不爱她,她妈更爱别人!
刘女士一听,又是高兴又是伤心,暗暗打了自己一巴掌,干啥呢!急啥呢!原来娃是醋了啊!
一把将桃花抱到怀里,捧着她的小脸,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个遍,一边喊着,花花儿,花花儿。
桃花儿,不一会儿才止了哭,并且告诉她娘,以后只能亲她,只能抱她,她只能是桃花花的娘!说罢,小嘴一撅儿,险些又落下泪来。
刘女士呢,自知理亏,连忙桃花花儿,桃花花儿的叫着桃花。
桃花呢,发了这一通醋火,脸皮有些烧。连忙对她爹娘和弟弟道歉,
“爹娘,大哥,二哥,三弟,对不住哩!俺刚刚就是有些难受,好像你们才是一家人哩,俺在这看着,就像外人哩!对不住啦!爹娘,俺不该哩!”
说罢,桃花哭了!她难受哩!从前和奶奶生活的一切又如放电影一般在她眼前一一流过。
她有些控制不住,毕竟除了她妈,她二十六岁的人生,还没有什么东西真正是属于她一人的,就算她妈,刘女士的窝,也总不能给她一种归属感。
今日她一个人看着那抱成一团的人,她突然觉得,她真真是多余的那个,就像她八岁时,看着她奶和她二叔一家在那堂屋里,热热闹闹的吃着瓜子花生,而她一个人在堂屋外,天,黑了,她隐在角落里,三角形的角落,刚刚好装下那么一个她。
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一辈子也没啥属于她的,她其实是知道的,也不至于哭泣,她狠狠咬着自己的胳膊,可又因为痛,放开了自己,泪水留在眼眶里,她不能哭哩!
实在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不争气,打了自己几巴掌,把头埋在胳膊下,死死咬住嘴巴。
二婶说,她这是丧门星嘞!平白无故的,搅了她一家的生活嘞!她在这以后,再没感受过一家人亲亲热热的感觉,她是外人哩!是二叔家的外人,是奶的外人,是爹娘的外人,是世界的外人。
她哭的鼻涕长流,眼睛酸涩,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家,她那么努力的融入,结果,那一瞬间,真真觉得回到了那刚好能装下八岁她的角落了。
如果,那么努力,那么努力,依然是外人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她发火了。
“唉,桃花花儿,娘知道哩!来娘怀里哩!娘走不动了哩!他爹给咱花抱来,咱娘俩亲香,亲香”
刘女士也心痛了,她觉得闺女想到不好的事了,而那些事,她有大半的责任,她心疼她花哩!
孟福禄也感到闺女的伤心了,闺女这么乖,这么可人疼,他心里也难受的紧哩!于是,他走过去,摸了摸桃花的头,一把将她抱起来,说:
“花花儿,咱不哭哩!有爹哩!”
桃花缩在她爹怀里,鸡爪子紧紧扣着他爹充满汗臭味的脖子,
“爹,你可真臭哩!”说罢,在她爹肩头,蹭了又蹭,蹭了又蹭,爹,她的!
“傻丫头,来,你娘也抱抱咱花花儿”
孟福禄把桃花递给他媳妇儿,刘女士伸手接了过来,桃花伸手抱着她娘,软软糯糯,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娘后,不说话了。
刘女士感觉脖子湿了,她的心也湿了,接着她自己流下了泪,三个儿子紧紧挨着她,她男人也坐在了她的另一边。
桃花哭了一会儿,向着她的三个兄弟伸出手,三个娃,眼神一亮,纷纷拥进她娘怀里,
“姐姐,俺以后再不和你抢爹了”
“妹妹,俺以后在不和你抢娘了”
兄弟三人大声说道,妹妹\/姐姐,很难受哩!他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爹娘不抱也不是不行!
桃花闻言又是一酸,这三小子,
“说啥哩!都是咱爹娘,为啥不抱呀!该抱的,俺今儿是风吹的,由不得俺哩!对吧,爹娘!”
桃花表示,她是谁啊,女子汉大丈夫的,慌啥!!都是风的原因。
“爹娘,以后俺再不胡闹了,但是你们抱哥哥弟弟的时候,也得抱抱俺,俺也是你们的娃哩!不能偏心”
桃花非常硬气的表示,她才七岁,还是个小娃子哩!!以前羡慕的,现在都要回来!!
她如何不期盼呢?她从小一个人长大的,心里怎么不期望,有大大的人会保护她,会告诉她“绝儿,我是你爸,我是你妈,我不管你,那个管你?”“花包谷,老子不养你,那个养你?”你看,多幸福啊!
她怎么会喜欢一个人长大呢?怎么会喜欢孤独呢?她只是一直没有,一直没有,她只是习惯了,不希望一直一直失望而已。
她现在捡到了人家的童年,偷到了人家的爸爸,捡到了人家的哥哥弟弟,她很幸运,真的,很幸运!她要重新过一次有双亲陪伴的童年!
刘女士,孟福禄夫妻两忙不迭达的点头,闺女这一哭啊,他们这心里空落落的,不得劲儿哩。
这有啥,都是娃,一个是抱,三四个也是抱,没事!!大不了,轮班制啊!!
一家人洗了花脸,整整齐齐的坐着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食,孟福禄,吃完就去地里了,头了!歇都没歇一下!!
孩子们的问题一出现,夫妻俩之间的那点不愉快就不痛不痒了。
“娘啊,得快点哩!看你男人这样子,庄湖是不是没水了,看他愁的,鱼尾纹都多了几条”
桃花顶着一个核桃眼问她,今儿个中午,她娘硬是要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美其名曰,给大官人额外的偏爱!
母女俩谈谈心,桃花表示,她已经大了,以后她可以随便抱其他人了,反正都是她兄弟姐妹,但是抱他们一下,要是她知道的话,就得给补给她三下。
哼,反正她就是这么无理,她就要任性。
并且,告诉刘女士,将来她肚里这个,她也不许爱他比爱她多,不然她揍他,哼。
刘女士允了,桃花花儿,她第一个闺女,她有机会再次参与她的童年,再没人能比得过她了!!
因为这一声,极具危险信号的哼,刘女士的肚子被踢了一下。
呀!!
桃花说,咋滴,你这小家伙不同意是吧!!
嗯?
你不听话,姐姐揍的你屁股开花!!
行,肚里的娃娃又踢了她的手掌一下,桃花不信邪啊,又说了一句,
小兔崽子?
喔嚯!
又被踢了一下。于是刘女士就看着桃花和她肚子里的娃,开始了隔肚之战。她翻身拉个被子盖着肚子,不一会儿就睡了,临睡前,她还想着,孩子的事,孩子自己解决吧!她就不掺和了。
等到桃花玩累了,抬头一看,她娘已经睡着了。她悄悄过去,感觉暖呼呼的,眼睛就忍不住酸了,擦了擦眼睛,轻轻地蹭了蹭她娘,安心的躺下了,娘~真好啊!这一辈子,俺还是你的桃花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