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是长公主的声音,连忙敛息在一旁,面上十分恭敬,片刻之后,一众华贵之人才慢慢的映入她们的眼帘,长公主殿下一身黑色华贵缓缓从帘后走来,听她的声音,大约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如今一看,倒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娘子。
什么国色天香,雍容华贵,到她那里统统都被比了下去,这或许是真正天生贵族的气质,谁人都不能比较的。
她缓缓走来,身边左右跟着的则是方才被亓官雪叫走的慕容玉露和迎上去的芙蓉翁主莫芙儿。
“到底发生了何事?”亓官雪站在首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仿佛这一切在她的眼中不过是砂砾一般。
众人唯唯诺诺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慕容玉楼则是躲在角落,用耳朵听着场上发出的任何声响。
亓官雪看向场下的韩芷柔,双眉紧蹙,“芷柔,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韩芷柔连忙起身,言语中倒是没多少慌张,但却还是有些意外,“方才,几位娘子们都在闹着玩呢。公主莫要生气。”
在场的众人,除了芙蓉翁主之外,大抵也只有韩芷柔才有资格以这样的语气同亓官雪说话。
京都人人都知晓,韩芷柔唯一的舅舅便是长公主的亡夫,是故按照辈分上说,长公主其实就是她的舅母。
亓官雪冷冷地坐了下来,用她那泛着伶俐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随后道,“哪一个是慕容家的二娘?”
慕容玉楼倒是一愣,随后缓缓起身,走到厅中空地之中站定,朝首座的亓官雪行礼道,“慕容玉楼见过长公主殿下,愿长公主殿下万福。”
亓官雪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慕容家的人竟也这般懂事了?还是闻所未闻。”
慕容玉楼明显能感到亓官雪身边的慕容玉露身上一震,亓官雪的言下之意,所指之人大约也包括慕容玉露。
慕容玉楼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玉楼自小生于乡间,初来乍到,自然是比不上在座的各位贵女知书达理,长公主殿下心胸宽广,自然不会同玉楼计较。”
亓官雪冷哼一声,“好伶俐的一张嘴!”
她上下打量着站在院中央中规中矩的慕容玉楼,“梁家的三娘,可是你推进湖里的?”
在一旁有些瑟瑟发抖的余六娘此时心中一跳,若是慕容玉楼再多一句嘴,那么她今日定然遭殃,她极力的低着头,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朝慕容玉楼望去,仿佛是在希冀,又仿佛是在绝望。
慕容玉楼一愣,露出一个极为无辜的表情,“长公主殿下明鉴,若是长公主殿下认为是玉楼所为,那即便不是玉楼,玉楼也会乖乖认罪。”
亓官雪眯了眯眼睛,周身所散发的气场冷得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半晌之后,亓官雪才道,“这么说,不是你?”
慕容玉楼倒是极为坦然,微微抬首,似笑非笑。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亓官雪随即看向一旁的莫芙儿。
莫芙儿却是浅笑一声,“瞧公主说的,孩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呢。”
“你倒是聪明!”亓官雪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莫芙儿看了一眼慕容玉楼,随后道,“公主,慕容家的这位二娘可是有趣的紧,方才孩儿在亭中同慕容二娘闲聊,才发觉二娘的茶艺实在是出众,公主爱茶,不如让二娘给公主泡杯茶水,权当抵了无礼之过。”
亓官雪看向慕容玉楼,“你会泡茶?”
慕容玉楼轻轻颔首,“小女只是略懂。”
莫芙儿朝她笑道,“慕容二娘可莫要谦虚了。”说罢,她便招呼了人将工具摆了上来。慕容玉楼也不谦虚,直接就在庭下的坐席上跽坐。
众人竟不知慕容玉楼还真的坐了下来,像模像样地泡起了茶。
瞬而庭间乐声响起,亓官雪朝堂下众人道,“如此拘谨做什么?今日是赏梅宴客,要开心些。”
众人听罢,有几个机灵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半真半假的笑意,不机灵的几个,竟是呆呆的,仿若是一块石头。
亓官雪却是谈笑风生,“前院诗词歌赋都已经上了,你们可莫要落了后腿了!”
慕容玉露随即接过话茬子,“小女无才,倒是会弹一曲琵琶,不知能否为公主助兴?”
亓官雪满意地笑着颔首,随后对下面的一群娘子们道,“你是堂堂太子良娣,坐着便好了。”
此时,台下的娘子们便有了写响动,在长公主面前献技,若是一舞倾城,便是提高了自己的身价,若是未曾,也可落了一个为长公主献技的名头,两者相比较,对于她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吃亏的。
随即便有位娘子起身道,“长公主殿下,小女愿舞一曲助兴。”
“这位是……”亓官雪眯了眯眼睛,莫芙儿便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这位是光禄大夫幺女,吕五娘。”
“原来是光禄大夫家的孩子。”亓官雪随即朝她挥挥手,“若是舞得好,本宫重重有赏!”
吕五娘笑得双眼都弯了起来,“诺,多谢长公主殿下。”
随即她便起身,朝周围的乐师打了一个招呼,随后长袖一舞。
游龙般的水袖在她的手中仿若是有了生命,时而罩住了她的身体,时而又远离了整个空台,她眉目如画,虽说没有莫芙儿那般的天资,但却还是个耐看的,加上额间一抹花钿,更显得灵动非凡。
倒还真是个美人坯子。
舞间,慕容玉楼的茶水便已经煮好,她起身,身后的小黄门接过她泡好的茶,随后走到了亓官雪的面前。
“长公主殿下,请品茶。”慕容玉楼依旧端庄地站在原地,脸上的微笑不减。
亓官雪眯着眼睛,用她那慵懒的声音道,“听闻你在桑老郡君的寿宴上舞了一曲?”
慕容玉露随后道,“二娘的舞技,我倒是望尘莫及。”
“哦?是吗?竟连太子良娣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的。”亓官雪轻笑一声,随即捧起一旁慕容玉楼泡好的茶水,在自己的唇边抿了一口,随即皱起了眉头。
半晌之后,她放下茶水,冷哼一声,“这牡丹茶盏,欠了火候。”
“公主好灵的舌头,若是孩儿,恐怕连半丝都难分辨呢。”莫芙儿笑着道。
亓官雪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一舞曲毕,吕五娘站在原地,像是等着亓官雪的封赏,亓官雪看了一眼旁边的慕容玉楼,浅声问道,“你来说说,这支舞如何?”
若是慕容玉楼不答,亓官雪定会治罪,若是慕容玉楼答得好,方才她一直在泡茶,根本没有欣赏,如何说好?但若是答曰不好,恐怕还会驳了吕五娘的面子,到时候又树了一个无所谓的敌人,实在不值得。
思考间,她笑道,“小女倒是不大懂,只不过听闻芙蓉翁主的水袖舞乃是京中一绝,依小女看来,吕五娘虽极为用功,腰肢柔软纤细,但小女眼中还是翁主跳得最好。”
一个外行之人的评价,再如何或贬低或高深莫测,众人也都不会将其评语放在心中。
正此时,一个寺人一路小跑跑到了亓官雪的面前,“公主,前院的郎君们说,他们想要来梅园赏赏美景。”
她们所在的地方正是梅园的中心,一朵朵赤梅交相呼应,仿若是暗夜中一道道火红的繁星,看得人热情似火,心情恰好。
亓官雪摆摆手,“在庭中设几个席位吧。”
“诺。”
寺人走后,庭中的各位娘子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正喜笑颜开,亓官雪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吕五娘,浅笑一声,“你跳的很好!本宫有一只赤梅步摇,今日便赏给你了!”
吕五娘一听,连忙跪下谢恩,这场景,简直是羡煞旁人,看得那些未曾献技的娘子们咬牙切齿。
而此时,前院的郎君们也都纷纷走向她们的宴席上来,慕容玉楼抬眼,果然看到了今日在街上一瞥而过的两个羌远族人。
为首的正是那个白面紫唇郎君,羌远族二王子,弓铮海。
她又朝后面看了一眼,却见几位皇子都来了,慕容闵正站在亓官渊的身后,极为关切得朝她的方向看来,看到慕容玉楼后,慕容闵这才点了点头,而距离他们几步远,正站立着两个人,一个正是身着黑袍的亓官凌,他的身后则是虎视眈眈的慕容旭。
慕容旭自被罚了之后,出来已是月余,如今看来,竟是清瘦了不少,却见他目光伶俐,横扫四周,却冲那吕家的五娘轻轻颔首。
慕容玉楼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公主殿下,是本王叨扰了。”弓铮海朝亓官雪行了一个护胸礼。
亓官雪依旧摆了摆手,一副在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态,“二王子远道而来,是鄙国招待不周。”
弓铮海的目光隐隐带着血色,将宴会上的大多数人横扫了一边之后,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亓官雪身边的三个女子身上。
他忽而笑了起来,“公主的美意,本王心领了。”
慕容玉楼短暂得同他的目光接触了一下,竟感觉此人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暴戾之气,像是一头在山洞里关了很久的困兽,突然之间被释放了出来,但他好像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使得他的双眼更加的红,面颊更加得白了。
看来莫芙儿的担心不无道理。
对于这样喜怒毫无章法之人,任谁都没有办法日日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