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黛看着眼前的南枝,想着,她的眼睛真像姐姐啊。
南枝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便开口,“我的眼睛是否与裴夫人姐姐的眼睛有些相像?”
崔成黛摇摇头,“并不,初初看是有些相像,但再细看便能看出不同。”
南枝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有何不同?”
“姐姐的眼神总是慈悲的,她妄想可以拯救所有人,娘娘的眼睛里透露的是漠然,对一切置之度外的冷静。”崔成黛看着远方说。
南枝将茶水放到崔成黛面前,“都说能从一个人的眼睛看出此人的个性,老来先皇后定是一个心有大善之人啊。”
崔成黛浅尝了一口,“人生在世光有善又有什么用,人还是要自私一点的,我姐姐千好万好有什么用,该死的时候也要去死。”
南枝倒茶的手顿了顿,“是啊,人生在世,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不管你是皇天贵胄也好,平头百姓也罢,最后都尘归尘,土归土,裴夫人,你怕死吗?”
“死有什么好怕的,人一死,她做的种种事便都过去了,最怕的是不敢死。”崔成黛幽幽地盯着南枝。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当昨日真的临近死亡时,我突然发现我很想活,我在这人世间还有牵挂,我,不想死。”南枝满脸严肃地回看着崔成黛。
两人对视许久,最后是崔成黛笑出了声,她偏了偏头,“娘娘说笑了,谁在这人世间没有牵挂啊,娘娘昨日经历了那么多,怕是累了,我就不叨扰了,若是娘娘想逛逛绛州,我推荐娘娘去市集里走一走,绛州有一特产石鏊饼,娘娘可一定要尝尝。”
“多谢夫人推荐,对了,夫人身上的香很好闻,是雪中春信吗?”从崔成黛一进来南枝便闻出来了,自沈砚死后,宫里就无人燃此香了。
“没错,娘娘有所不知,我姐姐最爱制香,这雪中春信便是她拿手的,只是自从姐姐死后,我怎么制也制不出她的味道,现下燃的还是姐姐留下的香,不多了。”
说完,崔成黛便笑着离开了。
“这裴夫人感觉怪怪的。”方梨惴惴不安地说道。
南枝盯着崔成黛的那杯茶,“她每句话都意有所指,但又不知她指的是何事,这群人的秘密太多了,我猜得头疼。”
“不过这裴大人倒是对太子殿下很是恭敬,昨日我们出现说我们遇袭时,那裴大人的脸色都快坠下去了。”方梨为南枝捏了捏额角。
“他那是担心裴家,要是让温国公知道太子在河东出了事,能放过他?方梨,我先休息一会儿,午时过后我们去市集逛逛,我想看看那石鏊饼有多好吃,值得裴夫人特意推荐。”
崔成黛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房里,她挥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了阿星。
崔成黛一把抱住阿星,软软地挂在他身上,“阿星,京里不是都说她长得像我姐姐吗,我那么期待与她相见,可是根本不一样,都是骗子!”
阿星握住崔成黛不住捶打的手,“夫人为何又用那香,那香明明……”
崔成黛打断了他,“那是姐姐留给我的东西,我想给她看看,可是明明说好只有我有的!怎么他沈砚也有!”
崔成黛从阿星怀里出来,“沈砚一直阴魂不散,我从小便不喜欢他,说得好听是儒雅随和,不就是懦弱无能吗!连个皇帝都当不好!假惺惺地说着自己所谓的抱负,哄着姐姐嫁给了他,最后,他的抱负是空谈,连他的命都丢了!”
崔成黛愤恨的语气突然平静下来,她满脸是泪得靠近阿星,“阿星,你不帮我擦擦眼泪吗?”
崔成黛握住阿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看,这都是为了姐姐流的眼泪啊,是为阿碧流的啊。”
阿星无奈地用指腹擦着崔成黛的眼泪,崔成黛见计谋得逞了,满脸笑意地看着阿星,眼神像孩童一样天真,她一直盯着阿星的脸,连眨眼都舍不得。
突然门开了,身后传来裴青阳的声音,“夫人。”
崔成黛的笑意一下子不见了,她转过身,“郎君白日里不去当值,回来做什么。”
在崔成黛转身的功夫,阿星离开了房间,经过裴青阳身旁时,阿星说了一句,“夫人刚刚燃香了。”说完阿星便关上了房门。
裴青阳越过崔成黛坐下,“夫人刚刚去找太妃娘娘了?”
“是啊,娘娘与太子是来看我的,我当然要去看看他们。”崔成黛无所谓的说,她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净,坐到了裴青阳的对面。
“夫人应该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裴青阳一直知道崔成黛是为何嫁给他的,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对她也从不过问,可是这回不一样,崔成黛是他计划里唯一不可控制的那一环。
崔成黛笑了一下,“郎君这话说得好笑,你们裴家的事我都不知晓,能说什么?”
“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夫人都知晓,望夫人能管住自己,那香就不要用了。”裴青阳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我与郎君有同一个目的,自不会坏事,但是,我不喜欢你像今天一样质问我,我不是你裴家的人,你没有资格。”崔成黛冷冷地说道。
“今日是我唐突了。”裴青阳告完罪就离开了。
午时过后,南枝带着沈渠去了市集。
沈渠很开心,拉着南枝到处逛到处买。
南枝被沈渠拽着,身后跟着方梨,方梨身后又跟着沈确与花不言,一行人就这么缀着走。
在沈渠要求吃第三串糖葫芦时,南枝拒绝了他,“好了,咱们要回去了,你今日吃了这么多,晚饭都不用吃了,还有,糖葫芦以后每日只能吃一串,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沈渠不乐意,他第一次出门,恨不得把之前几年的份都吃回来,沈渠转头望向自己的叔父,谁知沈确却错开了视线,靠不住,“好吧,那姐姐,我明日能去城外的观音庙吗,我听说那里可灵了。”
“你拜观音做什么?”南枝不解。
“我想求求观音菩萨,让他保佑我阿耶阿娘下辈子能顺顺利利投胎。”沈渠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替他们做的了。
南枝叹了口气,看了看沈确,“好吧。”
回去后南枝将今日拿到的铜板统统倒了出来,一个一个仔细的看了看,“都是恶钱。”
方梨惊讶,“都是吗?这绛州恶钱竟已如此泛滥,这绛州局在做什么!”
“怕就是他们做的,如此高调,被有心人知道收集起来利用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们为何如此肆无忌惮,方梨,我们去找裴远道,我觉得他不一定知情。”
南枝与方梨听家仆说老爷在正堂,便去了,哪知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片嘈杂。
“我裴家在河东做了这么久的官,从不徇私枉法!你莫要血口喷人!”说话的是气得满脸通红的裴远道。
他对面那人穿着官服,冷静地说道,“是不是污蔑让裴大人随我们走一遭便好,节度使,我此番要捉拿的是绛州局铸钱监裴青阳,你为何一直阻挠我!”
他指了指他脚下的一箱通宝,“这些恶钱皆出自绛州局,裴青阳作为该铸钱监不该被问责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裴青阳站到他父亲身前,“若这些恶钱真的出自绛州局裴某自该被问责!可这位大人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在此。”一个女声从南枝身后传来,“扬州铸钱司缇骑苏渔奉皇命来此调查绛州局恶钱案。”
只见一个身穿胡服的女子拿着圣旨走进来,她一出现之前那名官员便退下了。
苏渔将手中的圣旨递给裴青阳,“裴大人不接旨吗?”
裴青阳只是呆呆地望着她,“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