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国招坐上小梁的警车,一同离开市局,前往火葬场参加金宴升同志的追悼会时,他脸上的愤怒与不满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恼与悔恨。他掏出那部老款摩托罗拉手机,目光停留在两天前老金办公室打来的未接电话上,久久沉默。
“秦局,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小梁察觉到秦国招的异样,关切地小声询问。
秦国招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紧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片刻后,才突兀的说了一句:“打我电话。”
“啊?”小梁一头雾水,茫然地侧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秦国招一眼。
秦国招深吸一口气,十分冷静地解释:“我说,让你现在拨打我的手机号码。”
“哦!”小梁虽仍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然后疑惑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按照秦国招的要求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号码。
瞬间,秦国招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并传出来电的铃声。
可就在铃声响起后不久,秦国招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他泪流满面,带着哭腔骂道:“他妈的破手机,为什么就不响……为什么你就不响呢?”说着,就扬起手准备将手机往窗外砸去。
小梁被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夺下秦国招的手机,一边安慰说:“响了!已经响了啊,秦局!您这是做什么,可别冲动啊,这要是砸了,局里有事可怎么联系您啊……”
秦国招的手机被小梁夺下,也无心去争抢,只是无法抑制地趴在副驾台上,双手抱头,失声痛哭了起来。
小梁目睹这位平日里如钢铁般坚不可摧的副局长,竟在自己身旁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心中既感到惊讶又有些许的尴尬。然而,他更能体会秦国招此刻情绪失控的感受。
毕竟,换作任何人,目睹自己的老同学、老战友在自己坚守的道路上倒下,哪怕情绪崩溃得再怎么不堪,都属于人之常情了吧。小梁暗自感慨,脸上也流露出了深切的悲伤来。
直到秦国招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小梁才试探着低声安慰道:“秦局,您……没事吧?关于金队……唉!还请节哀啊!”
秦国招坐起身来,用手掌抹了抹眼角残留的泪花,什么话也没说,只摆了摆手示意小梁开车。
两人来到火葬场,秦国招径直走向陈放老金遗体的冰棺前,透过玻璃罩凝视着里面那张仍旧不苟言笑的脸,彼此保持着不一样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份写满了悼词的信笺纸被送到了秦国招的手中,逝者亲属和同事都认为由他来主持悼念最为合适。
当秦国招拿着信笺纸,走到临时搭建的主持台上,面对着话筒和所有人的目光时,他的心情是撕裂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缓缓展开信笺,对着话筒开始用充满哀思的声音念道:“今天,我们齐聚在此,共同缅怀一位英雄,一位用生命诠释了忠诚、为民和担当的杰出战士,金宴升同志……”
然而,刚念了一个开头,秦国招便觉得喉咙哽咽,无法再继续了。他将信笺纸轻轻放在主持台上,尽力平复下心情,再次拿起话筒,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才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说道:“在场的多半都是咱们公安的同志,我只说一点,这案子……还得查。”说完,秦国招放下话筒,转身离开了现场。
当陈奉阳返回家以后,父母便没有再为难过他,连重话也没有多说过一句。可陈奉阳却明显能够察觉,他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反而多了一层微妙的隔阂。
或许是潜移默化下自己改变了对待父母的态度,尊敬中明显带着一丝疏离。又或许是父母真的意识到了自身在孩子教育问题上的不足,正尝试着作出改变。家里少了以往那种动辄就高声呵斥的喧嚣,可彼此间却多出了一份沉默,使得家里的氛围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
好在转天来便是周一,陈奉阳天还没亮就起床,早早来到了教室,逃离了这种让他感到不适的家庭环境。
陈奉阳照旧在门口李阿姨处要了两份早餐,刚回到教室却正好撞见前来巡视的班主任刘亚琴。也不知是出于关心还是好奇,刘亚琴把陈奉阳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询问起了这两天发生在陈奉阳身上的事来。
当李雅芳走进教室,看到自己课桌里多出的那份冒着热气的早餐时,内心的某个地方似乎又松动了一些,仿佛某个人种下的那粒种子有要破土出芽的征兆。李雅芳在旁边的课桌内看到了陈奉阳的书包,可环顾教室周围,却没见到陈奉阳的身影,不禁又有些疑惑。
直到临上课前,陈奉阳才回到教室。两人三天没见,却仿佛阔别良久,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出了彼此心里的疑惑:
“你那天去干嘛了?”
“你昨天是不是去医院了?”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一愣,随即相视而笑。李雅芳说:“你先说!”?
陈奉阳看着李雅芳的笑容中仍带着一丝轻松,总算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起了自己的遭遇:“那天啊……唉!你是不知道,撞倒我的那人竟然是个杀人犯,我追了他好久,差点就逮到他了,可惜后来被两个黑社会堵在了巷子里。我心想这下完了,当时真的被吓到了,身子都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可奇怪的是,那种状态下,我反而跑得比平时更快了,嘿!你说神不神奇?”?
李雅芳起初还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可听着听着表情就开始变得古怪起来。听到陈奉阳的反问,她无奈地翻了白眼,不耐烦地说:“你可真能扯,不想说就算了。”?
陈奉阳却不依不饶,越说越兴奋,继续道:“真的,其中一个黑社会还拿出了刀来,我当然转身就跑。你是不知道,就那会儿,我脚上就像装了马达一样,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而且跑得贼快,眼看就要跑出胡同口了……”一边说,他一边拿出李雅芳课桌里的早餐,打开袋子,重新递在她手上。?
“呵呵!”李雅芳也没有拒绝,接过早餐,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两声,然后配合他演戏般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被那两个家伙一脚踹飞了出去,正好撞到一个人。”陈奉阳咬了一口自己的早餐,含糊不清地说:“那人可厉害了,简直跟武侠片里演的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两个混混给揍跑了。算我运气好,否则现在可能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李雅芳小口吃着早餐,再次送给陈奉阳一个大大的白眼,说:“你咋不去写小说呢?这么能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