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街挡路致马受惊,致使本郡主受惊负伤,死有余辜!”
苏倾玥声音刚刚好涵盖马车外那跪了一地的陶家人,一字不差的落进他们耳中。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陶家人心脏为之一颤。
陶明煌跪在众人之前,在他之前,则是被放在冰凉地板上,身上只盖着单薄被子,已经失去自理能力瘫痪许久的陶老太君。
故意将瘫痪的陶老太君放在最前面,为的便是方便苏倾玥走出马车时,能一眼便看见老太太如今的处境,只盼着能刺激到苏倾玥,让她为之动容心软。
谁料他们跪了这半天,嗓子都喊哑了,苏倾玥只待在马车里。
苏倾玥的不上道,让他们的有备而来扑了个空。
陶明煌没想到苏倾玥如今做了郡主,竟绝情冷血到了这等地步。
昔日家人跪地求助,她却稳坐马车享受奴仆伺候,对待昔日家人生死不顾,视他们的尊严与脸面如轻贱之物肆意践踏。
人心呐,真是经不起推敲。
他们一家从前对苏倾玥释放的善意,终究是喂了狗。
陶珩抬头看了前方还有一定距离的马车,他心里实在没谱,便出声问道:“爹,看这架势,苏倾玥是真的不打算见我们帮我们,我们还要继续跪吗?”
不等陶明煌开口,陶珩又道:“她如今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若是她真的对我们起了杀心,顺便找个理由便能将我们定罪。
眼下,我们正因陶潜被陛下不喜。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苏倾玥趁机搞事对我们发难,只怕陛下那里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事漠不关心。”
陶明煌何尝不知这个理,只是他还有选择吗?
他没有。
陛下要求他们午时前离开出城,如若他们不能在这段时间里争取一线生机留在城内,那他们就真的命成定局,再无出头之日了!
陶玉惜听陶珩之意是想放弃,她不乐意了,立马跳出来反驳:“爹,苏倾玥她不可能真的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她在赌,赌我们敢不敢一直跪着。
她虽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但她权力还没大到能一手遮天。她若敢杀我们,那她绝对也不会好过,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是郡主又如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陶玉惜话说完,她抬起头来,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前方那辆象征身份的马车,“她与陶潜和离了又如何?她以为她摆脱掉了吗?不,一日为陶家妇,终身都是陶家妇。
她的命,是陶家的。她的荣耀,与陶家密不可分。她若不救我们,对我们见死不救,陶家列祖列宗定会变成恶鬼向她索命,让她日日夜夜被恶果纠缠,梦魇不断。”
与陶明煌父子三人的疯魔不同,陶夫人在苏倾玥的声音响起时,她已经心生退意。
苏倾玥的心狠手辣,她早就领教了。
他们都说她疯了,可是她没有疯,她很清醒,她必须离开!
陶夫人几乎是念头刚涌现,她便开始行动,她站起身,咿咿呀呀嘿嘿傻笑,指着跪地的众人手舞足蹈,她似乎只是短暂的清醒,然后又开始疯疯癫癫。
陶明煌等人已经知道陶夫人时而清醒时而疯魔,见她病发,他们并未理会。
陶明煌看着前方马车,他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心一横,咬牙道:“那就赌一把,如果这条命注定交代在这里。那黄泉路上,定要拉着苏倾玥作伴!”
陶老太君是瘫了,可大脑却是清醒的。
陶家人的话,苏倾玥的话,她是一个字不落全部听在耳里,却无能为力。
甚至在听到苏倾玥绝情拒绝,无视陶家人的求情,对陶家人生死不顾后,她显得十分激动,激动之余口水横流,眼睛瞪得老大,一张脸因为过度使劲而涨红。
又在听到陶明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后,她情绪波动更为强烈。
她想开口喊他们走,别试图去挑战苏倾玥根本就没有的菩萨心肠,她想告诉他们,她当日被苏倾玥逼着三跪九叩认错道歉的事,可惜她说不出话来。
空气中很快便弥漫起一股尿骚味与屎味。
这味道实在霸道,距离陶老太君最近的陶明煌正好深呼吸,这一口气吸溜一大口,呛得他险些背过气去。
而此时,马蹄声也响起。
车夫的主子是苏倾玥,主子发号施令,他作为下人只需听令行事即可。
出了事,主子会兜底。
既然有人不怕死,要当众挑衅主子威严,那便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陶明煌咳嗽几声,终于从那恶臭味里缓过神来,一抬头,便见马车疾驰而来。
看着那不减速反加速的马车,陶明煌眼皮突突直跳,他的心也随之一紧,脑海里有道声音告诉他必须坚持住,苏倾玥不敢真的撞死他们。
可他的身体,却已经止不住的颤抖。
终于,马车很近了。
就在马蹄高高扬起,将要踏落下来时,求生的本能还是让跪了一地的陶家人纷纷四散逃窜,如鸟兽散。
陶明煌理智全无,心脏狂跳不止,他在起身避开马车时,仍不忘记使出浑身的劲拽走将要丧命于马蹄之下的陶老太君。
这一博弈,终是以陶家人狼狈逃窜画上句号。
等陶家人从心惊肉跳里缓过神来后,载着苏倾玥的马车已经驶到郡主府,从偏门而入,彻底消失于他们视野里。
从始至终,他们连苏倾玥的面都没见到。
陶玉惜从地上爬起来,她目视前方,双目直直盯着郡主府匾额,垂下的手紧握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痛意提醒她正在经历的屈辱,她双目充血喷火。
“苏倾玥,亏我将我当做嫂嫂,敬你爱你,为你鸣不平,为你哀叹惋惜。可你却是个忘恩负义之辈,辜负我对你一片真情。你等着,我陶玉惜一日不死,便将亲自手刃你、割下你高贵头颅奉为人生圭臬。不杀你,我誓不离京!”
陶玉惜明志的话说完,他突然转身面朝惊魂未定的陶明煌与柳夫人,膝盖一弯朝着二人跪下,她头磕在地上磕了三下,而后直视二人:“爹,娘,请恕女儿不孝,不能伴你们左右侍奉你们。”
“为了不牵连你们,请在离京,站稳阵脚后,将女儿从族谱除名。”话音落下,陶玉惜起身,她看一眼陶珩:“哥哥,爹娘就交给你了。”
陶玉惜话说完,她转身决绝离去,任凭陶明煌与柳夫人如何呼叫,她愣是头也不曾回,一步一个脚印,她踏得无比坚定。
陶珩似有所感,他瞳仁轻颤,有所动容。
可他终究跨不过去心中那道坎,做不到如陶玉惜那般,为了报复一个人而牺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