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半个月,小虎终于能出院了,左眼做了眼球摘除手术,小指骨也打了石膏。每天输液,那叫一个遭罪。
这天,白军给小虎办好了出院手续,郭悦扶着他,他们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不错,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都行色匆匆,这里的人,基本没事情不会来医院,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在疾病面前。人变的似乎平等了一些,管你是大富还是大贵,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在这点面前倒是人人平等了。
不过生病也不是绝对的公平,小虎住的是眼外科的的病房,一个房间4个人,就好像宿舍一样,四张床,在门旁边的二号床,就住着一个小病号,小家伙很小,好像才只有3岁,因为一次意外,爸爸没有看好他,结果呢,一只眼睛被铅笔扎了。送来的时候,其实医生的意思是,眼睛能保住,以后也许视力的恢复还能不错,也就是说还可以。但是要做手术,很复杂的手术。花钱很多。如果不做这个修复手术。那就是直接做眼球摘除手术,那就简单了,不过孩子也就永远的,永远的失去一只眼睛了。
做个手术是很费钱的,特别是高级复杂的手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一大笔开销。小孩的家庭并不富裕,他的爸爸妈妈应该是在一种非常煎熬的选择下,最后决定,直接做眼球摘除手术,那样省钱,这几乎就是唯一的理由。
就这样,这个小孩子,永远的和他的一只眼睛说拜拜了。他还很小,不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不停的哭,因为手术后很疼,在这个漫长的恢复过程中,疼痛是他唯一的烦恼。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等他长大以后,他要面对自己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残疾。自己是个独眼,他会在小朋友们的闲言碎语中长大,也许长大以后还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的家庭已经决定了,他未来的社会地位,不会太高,那么他身体上的缺陷和毛病,就会因为他身份的卑微,而被无边的放大。
不知道当他长大以后,他会不会埋怨自己的父母,当初为什么不选择多花一些钱,为自己改变一的决定,就那样就做出了?
可他不知道的,如果有但凡有一点办法,谁家的父母不是会为了自己的孩子,给最好的?更何况是这样重大的决定一生的事情?
他们是真的没钱。爸爸是个地道的农民,一看就是天天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目前也是没什么文化的那种,满脸写的都是无助,胆小。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在自己孩子身边,他哭了,就想办法抱起来,轻轻的摇一摇,一旦孩子能睡着了,她就用好不如用得来的空闲的时间,坐在旁边,坐着发呆,掉眼泪。
孩子的爸爸呢?几乎没见过他笑过一次,他每天都是愁眉不展,看着自己孩子的眼神,充满歉意,愧疚,每天都是埋头发愁。孩子的爷爷爷奶奶来过一次,两个老人,黝黑的皮肤,就好像槐树皮一样,皱皱巴巴,孩子爷爷的腰已经弯的很厉害了,几乎不能站直了走路。
他们进来看见孩子,也只会掉眼泪。
孩子爷爷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个方格子手帕包起来的四方布包。当着孩子孩子爸妈的面展开,里面是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小包,一点一点剥开,原来是一叠钱。
钱很厚,但是面值却很杂乱,1块,2块,5块,10块,什么都有。看的出来,那是这个老人家很不容易才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不过这点钱,又能干什么呢?也许都不够几天的药钱的。可这已经是这个家庭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小虎和他们住在一起,每天看的他们,除了中午打菜打个馒头以外,基本就是就着老咸菜,那种自己家里腌的咸菜,黑黝黝的条状物,除了咸味,什么都没有。再配上住院楼里打的开水。这就是他们一天的饭。
中午一个馒头,晚上一个馒头。孩子应该是还不到3岁,疼的厉害的时候,吵闹着要吃奶,孩子的妈妈就背过身去,抱着孩子塞进怀里,也不知道能吃的上不能吃的上。吃一会还是饿,在吃点饭。孩子到时吃的还不错,他们总是去医院的食堂,打一点米饭,肉菜稀饭什么的,打的很少,偶尔要是孩子吃不完,两个人就开始推来推去,最后总是孩子的妈妈拗不过孩子的爸爸,把那点剩饭或者剩菜倒进嘴里。
小虎一开始伤的很严重,半个脑袋都是发麻的,那时候的他,没空想任何事情,后来慢慢的,他开始好多了。身体逐渐恢复。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病房里这些病号。
除了这个小孩子,其他两个都是女人,中年妇女。不知道因为什么,眼睛也是受伤了。但好像都不严重,做了手术都在康复中。住院的人,每个都病痛缠身,也没人会在意什么男女性别了,厕所在外面,如果输完液,可以行动自由的时候,他们都是被扶着走出去上厕所,可如果输液的话,就不太方便了。那时候的输液瓶子,都是玻璃瓶子,很大,一瓶子葡萄糖,一瓶子生理盐水,是标配,基本上每天每个人都要输一天。
上午9点左右,医生查完房,就开始输液。输液的针头可不是一次性的,都是重复消毒使用的,胶布是那种布条胶布,粘在身上时间长了,会留下白色的胶布印,你的用水或者用手使劲的去扣,搓,才能弄干净。
输液的皮管子是胶皮的,棕黄色,在皮管子的中间有一个玻璃的滴瓶,这些东西都是重复利用的,一个人用完,拿回去,针头,皮管,包括输液瓶,都会分别消毒。四方的有点类似高压锅一样的高温蒸煮器皿,俗称,煮针头。
小虎开始行动不便,郭悦小芳都是女的,不太方便,基本上照顾小虎的陪护这活,就全落在了白军身上,白军看着小虎每天都能好一些,心里到时感觉还比较宽慰。他很同情靠门口小孩子那一床,看的出来,对于他们,几乎是一场灾难。
照顾病人是繁琐而劳累的。但是你知道他们是有希望的时候,其实还好,最可怕的那种没有希望的照顾。
白军记得自己当初在医院照顾自己妈妈的时候的情景,这么久了,他依然记得那些个日日夜夜。妈妈是肝炎转肝硬化,开始是经常的吃药,后来开始,需要住院,输液。不输液,身体就不行了。腿肿的厉害,肚子也肿的厉害。整个脚丫子就好像一个大号的面包一样。肚子呢,硬邦邦的,为了排水,就要输一种利尿的药。这种药进去以后,开始不停的小便。
无数个夜晚,白天,他都在不停的给妈妈接尿,一会一次一会一次。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母亲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很困难。他只能是拿个扁平的塑料盆,塞到母亲的屁股底下,等她尿,她每次尿的不多,但是过一会就要尿一次。一天下来,二十几次是少的了。
尿完以后,肚子的肿胀开始消退,腿脚的肿胀也开始消退,可是一旦出院,没过一段时间,就又肿了起来。
肝坏了,没办法。
当时这是医生告诉白军的,白军现在都记得自己那时候的绝望,他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以后。蹲在住院楼梯的拐角处,想哭,又哭不出来。他特别希望,某天早晨起来,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自己还是个孩子,妈妈健康,爸爸虽然不在,但是他总会回来一会的。那该多好!
可那只能想一想,等他站起来走进病房,依然要面对的还是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妈妈。
妈妈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对白军最好的一个人了。在他的记忆中,妈妈总是很小心的呵护着他的一切,小时候的他,感觉自己无忧无虑,因为任何事情,妈妈都会帮他安排好,作业本会收好,回家会有可口的饭菜,有别的小朋友和自己打架,妈妈会帮自己去找对方。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肿胀如鼓……
在一次一次的住院和出院中。终于妈妈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后来开始,输液已经没用了。肿消不下去了,妈妈开始变的嗜睡,叫不醒。他明白,她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
那段时间是他在医院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段时间了。面对生老甚至病死,你有时候毫无办法,只能被动接受。
这次是第二次了,他又一次在医院待了这么长时间。小虎是年轻人,他和妈妈当初的情况不一样,当初每天都是绝望的,现在不一样,小虎恢复的很快。他好的越快,他们俩人就越想一件事。
那就是,这只眼睛,不能白瞎!绝不能就这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