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家的田野里,呼吸着混合着麦苗清香的空气,与我初中的班主任杨纯不期而遇。
杨纯不仅是我初中三年的班主任,还是我的语文老师。
从小学到初中,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比较好,又很听话,从不惹事,一直担任着班干部,要么是班长,要么是学习委员。
杨纯是民办教师,本身学历不高,教学水平相当有限,脾气却十分火爆,自视甚高,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体罚辱骂学生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杨纯的儿子叫杨永,是我的同班同学,和我的关系挺好。
杨永聪明,但特别顽皮,除过在亲老子的课堂上能老实点外,几乎每天都要在班里搞点小破坏。
不是在上课的时候,给前排女同学的头发上放毛毛虫,就是和同桌为了课桌中间的分界线推推搡搡,要么就是和男同学争抢当时很流行的手抄本,不管是《少女之心》,还是《曼丽的故事》,都是他的最爱。
杨纯很多次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对杨永大打出手,而且下手很重,不止一次把杨永揍得头破血流,场面十分血腥。
初二下学期,有一节语文课学的是篇古文,课文的名字我忘了。杨纯在讲解课文的时候,把一个常用成语的意思讲错了,这个错误很明显。
在课堂讨论环节,时任班级学习委员的我,拿着成语词典,对杨纯说,老师,那个成语不是你讲的意思,应该给同学们更正过来。
作为一个农村学校的初中生,我并没有挑老师毛病的意思,也没有挑战杨纯权威的胆量,只是想把他在授课过程中的谬误之处提出来,希望能得到老师的纠正。
我这个举动触碰了杨纯的逆鳞,当场把我手中的成语字典抢过去撕了个稀碎,说你林子龙的水平比老师的高,以后我的课你别上了,语文作业也别再交了,交了我也不会批阅。
我当时才十五岁,被杨纯的举动搞得手足无措,不敢为自己辩解。
杨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林子龙不尊重老师,不知道天高地厚,是井底的癞蛤蟆,宣布撤销我的学习委员,公然要求全班同学和我这个害群之马保持距离。
作为一个教师,能这么恶毒无德,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待自己的学生,仅仅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真是玷污了教师这个神圣高尚的职业。
我一直是个既听话成绩又好的学生,很受其他课任老师的喜欢,虽然受到了班主任的不公正对待,但初中阶段的学习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在年级前三名之内。
我的性格其实是很倔强的,虽然年龄不大,但有主见,并没有被杨纯的淫威吓住。
他不让我上他的语文课,我偏偏要上,而且每堂课都上的格外认真。
他不批阅我的语文作业,我每天都按时交,而且完成的特别工整。
语文是我的强项,特别是作文,以前经常被杨纯当作范文,给全班的同学朗诵。
被杨纯打击报复后,我对他布置的每篇作文都会下大功夫,要求字数不少于八百字,我肯定会写两千字以上。
记得有一次,参观完村史展览馆后,杨纯要求同学们写一篇不少于五百字的观后感,我竟然一晚上没睡觉,用完了整整一个新作文本,写了篇五千多字的作文。
我这篇作文,被同年级另外一个班的语文老师无意中看到,大为惊叹,说一个初二学生,能把篇小作文写到五千多字,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当时,我确实是憋着一口气,有点和杨纯对着干的意思。
你不是不评阅我的作文吗,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没有你的评判修改,我的作文照样比其他同学写的好,我就不尿你,就是要气气你。
杨纯的做法,当时对我的伤害其实挺大的,让我从心底里对他产生了憎恶和蔑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产生了要当教师的想法。
我会和颜悦色地给学生讲道理,绝对不会搞体罚,绝对不说脏话,绝对不会掩饰自己的无知,绝对不会用蛮横粗暴的手段,对待自己的学生。
绝对不做杨纯那种既无知又无德的老师。
多年不见的杨纯,虽然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脸上堆着笑容和我套近乎,但在我的眼中,他的笑容是那么的猥琐,那么的让我厌恶。
也许他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对一个心智正在发育过程中的少年,做过什么没有底线的事,给那个孩子脆弱的心灵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害。
我永远不会原谅杨纯,甚至没有办法称呼他一句“老师”,因为我认为他不配。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自己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人。
我不想理睬杨纯,自顾自点燃香烟吸了起来。
虽然很多年没见过杨纯,也没有和同学杨永联系过,但我的家在这儿,村里有我很多同学,我每次回来都能见到这些同学,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了杨纯父子的情况
杨纯的儿子,我的同学杨永相当聪明,按他当时的成绩,初中毕业后考上高中,大学应该没多大的问题,但他为了躲避杨纯的暴力管教,初中毕业后就跑到南方打工去了,后来在粤省结婚安家,把母亲也接了过去,和自己共同生活。
杨纯前几年就退休了,退休前也没能转成公办教师,每个月只能领一百来块钱的民办教师津贴。
退休后,杨纯曾去粤省找过老伴儿子,但老伴不待见他,儿子也不愿收留他,他只好一个人回到老家,孤零零独自生活。
安享晚年是妄想,能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
杨纯不知道我此时的心里正翻江倒海,腆着脸问我,最近有没有和杨永联系过,有机会你写信劝劝他,让他妈回老家来。
人老了,不能总在外面飘着,总得叶落旧根,百年之后要进祖莹,不能变成孤魂野鬼。
我不想搭理这个老东西,转过身,快步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