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蛋的一身蛮力,全都发泄到了屋内的物品上,一点便宜没占到不说,还累出了一身汗。
他喘着粗气,笨手笨脚地脱掉军大衣,想要赤膊上阵,兑现把我当成照片挂在墙上的豪言壮语。
可惜,马孬蛋没有再次出手的机会了。
三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小伙子冲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把袒胸露背的孬蛋摁在地上,给他戴上了背铐。
我拍打着身上的尘埃,笑着向来人表示感谢: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家伙是厂里的工人,喝高了,跑过来闹事,没伤着我,倒是把办公室的东西砸成了这个样子,一件完好的也没剩下。
“麻烦几位兄弟,把这家伙铐到院子里去,让他先醒醒酒,其他的事,等酒醒了以后再说。
“对了,这家伙膘肥体壮,抗冻,不用给他穿衣服,就这样铐着,冻一冻,醒酒能快点,尽量少耽误你们的时间。”
和马孬蛋单挑,我是有底气的。
一旦动起手来,不管是孙建成还是徐冰雅,包括申小涛和其他几个厂部的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不会没有行动。
就算孙建成听了我的话,阻止他们过来围观,说明白点就是给我助拳,他们也会在第一时间拨打报警电话,。
如果没有这种意识和觉悟,他们就不配在厂部工作。
榆树坪矿公安科有制式警车,有不下十辆警用摩托,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警察,十分钟之内,肯定能赶到修造厂。
警察是干什么的不用多说,只要他们出手,十个孬蛋也甭想兴风作浪。
我和马孬蛋确实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但我灵活敏捷,善于挪腾躲闪,只要避开了对方的三板斧,坚持到警察到来问题不大。
几分钟前还嚣张蛮横马孬蛋,这时候变得很老实,乖乖用双手抱住冰冷的水泥电杆,主动伸出手来,让警察给自己戴上银手镯,赤裸着上身,在腊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公安科是去年从原来的保卫科改制而来的,受矿务局公安处和榆树坪矿的双重领导,属于正规的公安部门,有编制,和派出所一样,有独立的执法权。
来的三个警察我都认识,他们对我挺尊重。
他们原来是矿上的职工,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现在改制了,他们的工资暂时还由矿上支付,住的还是矿上的房子,用的是矿上免费的水电,采购警用装备的费用也是榆树坪矿负担的,主要职责还是维护矿区的秩序。
孙建成请公安科的同志到办公室烤火喝茶,向来不屑用正眼瞧我的徐冰雅,端了盆热水放到室外的台阶上,呶呶嘴示意让我洗手。
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声致谢。
三两下拍打掉身上的灰尘,我弯下腰洗手,徐冰雅拿着条毛巾站在我身后,轻声说:“真看不出来,小身板挺能抗揍,以后别再逞能,迟早会吃亏的。”
这句话有些暧昧,不知道是关心还是警告,我直起身,正想问她是什么意思,徐冰雅却迅速把手里的毛巾塞给了我,端起脸盆走开了。
边擦着手走进了办公室,带队的警察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反问道,平常遇到这种醉鬼寻衅,扰乱秩序,损坏公物的事,你们是咋处理的。
对方回答说,他们会将滋事者押回科里强制醒酒,待其清醒后再处理。
承担伤者的医疗费、误工费,赔偿损坏的财物,罚款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如果情节严重、态度恶劣,还会被处以时间不等的治安拘留。
他说,林厂长您是当事人,也是受害者,同时还是疑犯单位的领导,这件事怎么处理,我们尊重您的意见。
这句话有些意思,明显是给我送人情,把对马孬蛋裁决处理的权利,交给了我这个当事人,一切由我说了算。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还真不小。
马孬蛋的行为,说轻了是酒后滋事,损坏公物,说重了,是受人指使,故意挑起事端,蓄意殴打单位领导,严重扰乱了企业的生产和工作秩序,影响十分恶劣,拘留个十天半个月不算过分,判个一两年劳教也能说得过去。
马孬蛋的下场,在我是非善恶的一念之间。
到底该怎么做,我要认真想想。
局确实是我布的,目的是在不惊动程四苟的前提下,拿下候得财,但每一步具体怎么操作,我并没有想好。
过程中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只能走到那一步,再说这一步的话。
孙建成在门外招手,把我叫出了办公室。
侯得财一脸谄媚地迎上来,低声下气给我解释,说马孬蛋是机修车间的人,除了脾气大,平时的表现还不错,只是今天中午吃饭时喝了点酒,才做出了不理智的事。
侯得财说,作为车间主任,他愿意承担管教约束不力的责任,代替马孬蛋给我道歉,请厂长别跟这个脑子不好使的混蛋一般见识,饶了他,也算给他老侯一个面子。
我抽着烟,眼晴落在不远处的马孬蛋身上,冷落了侯得财两分钟后,才开口道:
“哼!哼!我很愿意给你候主任面子,问题是谁能给我一个面子?马孬蛋中午是和谁喝的酒,为什么会打着机修车间的旗号,来向我兴师问罪,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想让我放了马孬蛋不是不行,你是他的领导,现在去劝他把这些事如实给我交待清楚,我会建议公安科对他从轻处罚,否则,你让他做好吃牢饭的准备吧。”
我的话直接戳到了侯得财的肺管子,把他呛得说不出话,脸憋得像猪肝一样,又黑又红的。
过了好一会,侯得财才缓过气来,阴沉着脸说,天气这么冷,把孬蛋光着身子铐着,会冻出毛病来的。
孬蛋是他家的独子,他妈是家属区有名的滚刀肉,没人敢招惹,要是宝贝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肯定会把修造厂闹翻天,到时候咱们谁也躲不开。
侯得财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企图让我知难而退,我不吃他这一套,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孬蛋的衣服是他自己脱的,向我抡拳头的时候他不怕冷,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就知道冷啦?
他妈是母老虎又怎样,想闹就来闹呗,我还怕她不成。公安科的黑屋子挺大的,让她在里面陪儿子住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弦绷得太紧了容易断,这时候不能把侯得财逼的太紧。
如果他猜到了我的心思,意识到自己才是我要针对的目标的话,会不会通过女儿向程四苟求助,以化解自己面临的危情。
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
心中有了顾虑,我随即放缓了语气,对侯得财说,我刚来厂里,没有和任何人过不去的想法,你去告诉马孬蛋,只要他承认错误,赔偿了损坏的公物,我会放他一马。
对了,作为马孬蛋的直接领导,侯主任要是能替他交了公安科的罚款,再垫上赔偿损坏公物的的三千块钱,我现在就去给公安科的人说,让他们马上放了马孬蛋,省得把他冻出毛病来,大家都不好交差。
说最后这句话的目的,是想让侯得财别再聒噪,同时也想让他放松警惕,以为我的眼睛只盯在钱上,不是想借机找他侯主任的茬。
我相信,他不可能自掏腰包给孬蛋交罚款,更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两三千块钱来。
一年的工资也就三四千块钱,养活一家老小尚且不易,何况工资还经常拖欠。
闺女虽然是程副矿长的干妹妹,借势办点事有可能,但获得经济利益的可能性不大,这是那个年代这种女人的实际情形。
果然,我这话出口,侯得财接不上了,讪讪地说,我再去劝劝孬蛋吧。
摆脱了侯得财的纠缠,我回到办公室,准备和公安科的人商量,如何给马孬蛋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