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不知不觉中已过二十余日,林云轩端坐于二楼窗台边,凝视着下方熙来攘往的人流。
乍一看去,这些行人并无异样之处,然而若仔细揣摩,尤其是在聆听了李涵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之后,便会隐隐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诡谲气息萦绕其间。
仿佛每个人都置身于一部早已编排好的剧本之中,重复着相同的台词、相同的动作。林云轩透过日复一日的观察,逐渐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一切似乎都是在以七天为一个周期循环上演。
也就是说,这些人实际上可能并没有自己的意识如今,甚至是不是真的人,林云轩都无从判断。
正当思绪万千之时,苏翎轻步走近,目光温和地落在林云轩身上:“情况如何?跟以前一样吗?”
林云轩微微颔首,回应道:“嗯……师姐你那边进展怎么样?找到李涵的父母了吗?”
苏翎轻轻咬住下唇,眼中掠过一抹忧郁:“按李涵的描述,应该是没找错人,只是无论我怎么说,他们两要不毫无反应,要不就是停顿一段时间后又开始说别的话题。”
话音甫落,白风萤与舟奕也恰好聚拢而来。白风萤二话不说,先猛灌了一口清水,喘息道:“累死我了……”
“怎么样,有结果吗?”
他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获。而白风萤则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嘴角轻挑,缓缓开口:“看来还是得本姑娘亲自出手才行~”
众人目光如炬,聚焦于白风萤身上。只见她不紧不慢地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一件物件,众人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却只见到一只寻常的包子。
林云轩翻了个白眼,说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可就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得去见那齐王了。”
“你这什么态度?”白风萤嘟起嘴,“你知道我为了这只包子费了多少功夫吗!”
“费了多少功夫?大小姐,你不会是忘了这二十天你自己吃过多少吧?昨天还说这酒楼的包子做的好吃,走得时候要再打包带走一箱子。”
面对林云轩的调侃,白风萤仍旧一脸不服气,辩解道:“谁跟你说这是酒楼的包子了!看清楚了,这是从那天你被拒卖的那家包子铺顺来的!”
“顺?”
“呃……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林云轩凝视着那只包子,缓缓说道:“难不成这包子有古怪?”
“答对了!”白风萤一拍手,紧接着又从袋中取出另一只包子,但这只已经被掰开,露出了内里的机关构造,与他们在小镇中见过的那个伪造的苹果极为相似。
舟奕接过白风萤手中的包子,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放下,淡淡说道:“看来事态已明,这城里恐怕真的没有一个活人存在。”
“真笨,这么多天才查清楚~”
“谁!”
舟奕一声冷喝,迅速拔出剑,指向声音的来源,其他人也都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
此时,一只羽毛纯黑的乌鸦缓缓落在窗沿上,那与众不同的金色鸟喙格外显眼,它直视着屋内众人,缓缓开口:“别看了,就是我!”
白风萤歪头疑惑地看着这只乌鸦,问道:“会说话的鸟?”
乌鸦闻言,特地张开翅膀,让其在阳光下闪耀着流动的光泽,带着一丝得意的语气说道:“那是,而且是神鸟!我可是仙界下凡的金乌~”
那乌鸦正欲继续炫耀,却被舟奕直接打断,他冷冷说道:“阁下应当是用了墨家的千里传音之术附着于这机关鸟之上吧。”
“嘁,扫兴,居然被看穿了。”乌鸦一跃跳到了桌面上,用翅膀代替手对众人行了一礼,“初次见面,呃,应该也不算?总之,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小女名为墨嬛,乃是这营丘城‘邓陵氏之墨’流派的墨家家主。”
“墨家家主?!”林云轩与白风萤闻言皆是一惊,没想到会如此意外地接触到如此高层的人物,但苏翎却皱了皱眉,说道:“难道我记错了……?这墨家不是不收女弟子吗?家主又怎会是名女子?”
墨嬛随即又是一声“嘁”,然后说道:“唉,行吧行吧,真没劲。其实这墨家家主是我老爹,不过理论上来讲他现在已经死了,所以这家主的位置自动传给我也问题不大。”
“死了?!”
墨嬛透露的信息一个比一个震撼,司予恰好此时走进来,愣愣地问道:“啊?谁死了?”
没有理会新进来的人,墨嬛继续说道:“呃,我现在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姑且就当他是死了吧。”
“姑且?”林云轩眉头紧锁,“你这女儿当的还真是随性,连自己亲爹的生死都能拿来瞎说。”
墨嬛操纵的机关乌鸦一跃跳到他的头顶,狠狠地啄了两下,说道:“谁瞎说了?小子你可不要乱讲,到时候你就清楚了。哦对了,差点忘了今天的目的!”
墨嬛清了清喉咙,随即转换为一种凝重而严肃的语调:“你们听好,月末之时,你们要随仲傅进入内城,但是切勿一路尾随至终点,届时我会在中途接应你们,千万要记住!”
“莫非……有陷阱?”苏翎的目光转向墨嬛,缓缓问道。
机关乌鸦点了点头:“嗯,若你们径直前往,将死无葬身之地,连我也救不了你们。”
林云轩闻言大惊失色,愣愣地问道:“那还让我们跟他进王城?直接自己想办法进去把那什么齐王解决了不就行了?”
“不行。”乌鸦轻轻摇了摇头,“齐王如今正在静默,王城对所有人都是关闭状态,只有月末由仲傅引领才能入城。”
“你知道的这么多,就不能带我们进去吗?”白风萤一把抓住乌鸦,乌鸦在她的掌心挣扎不已:“撒开,撒开!”
“不行,除非你带我们进去!”
墨嬛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带着几分无奈地说:“不是我不愿意,是不能,如今的我自己就在内城里,但却是出不去。”
“出不去?你被囚禁了?”
墨嬛倒垂着摇了摇脑袋,回答道:“那倒没有,只是他们一直在找我,我躲起来了,就连今天能过来和你们搭话都是趁着那群人静默的间隙才有机会。”
舟奕这时开口问道:“墨姑娘,不知你说的‘静默’究竟是何意?”
然而,白风萤手中的机关乌鸦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静默结束了!他们醒了!我得赶紧藏起来,你们切记,千万不要直接去找齐王!切……”
话还未说完,那机关乌鸦就仿佛是被突破抽离了灵魂,没了动静,整个身子耷拉了下去。
白风萤摇了摇它,然后转头看向舟奕:“不动了。”
众人陷入了沉默,这时司予缓缓举起手:“那个……现在能问了吗?你们干嘛都在对一只鸟说话?”
……
时间一晃而过,眼见便是到了要随仲傅面见齐王的日子。出行前夕,众人聚首于客栈之内,舟奕如常地在房门四周布下了隔音符,以确保外界不会窥探到他们的一言一行。
然而,随着夜色渐浓,室内却陷入了一片沉寂。良久之后,白风萤终于按捺不住这压抑的气氛,略带愠怒地打破了沉默:“不是说要商量明天的行动吗?怎么都不说话?”
林云轩轻轻揉着太阳穴,一脸无奈地答道:“因为完全没头绪,那自称墨嬛的姑娘只告诉我们要注意别一直跟着进去,却没说具体在哪接应我们,对这王城究竟什么样目前也是一无所知。”
舟奕颔首赞同:“眼下我们对于王城的情况了解得的确太少,目前只能随机应变。不过,诸位还请带上这符纸,以防万一。”
说着,他从衣襟中取出三张符纸,分别递给了林云轩、苏翎以及白风萤,“这是绝电符,是出行前天师特意交给我的,能够有效抵御墨家的机关术。只是,如今齐地墨家的技艺早已非同往日,这符的效果如何,在下也无法保证。”
三人各自接过符纸,司予的目光却紧紧盯着舟奕,问道:“我的呢?”
舟奕转向她,回答道:“司姑娘,此去凶险异常,你不必与我们一起涉险,还是留在这酒楼中等候我们归来为好。”
“道士,我是哪里做错了吗?”司予的眼眶里泛起了泪光。
舟奕被司予的问得不知所措,忙是解释道:“司姑娘何出此言?”
司予轻拭眼角,声音中带着几分哀伤:“你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外?是因为我加入的时间不够长,所以不信任我吗?”
“司姑娘你何出此言?在下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
然而,他的话未说完便被司予打断:“那就把符给我!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我的弓很准的,也能帮上你们的忙!”
“这……”
舟奕正犹豫不决,苏翎却开口支持司予:“既然司予坚持要去,不如就把符给她吧。毕竟我们已经共同经历了这么多日子,虽然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但单独把她排除在外确实不太合适。”
白风萤也罕有地附和苏翎:“就是,冰块脸,你这样做未免太没有人情味了吧……”
舟奕见自己的好意反而引起了误解,心中颇为无奈,只好从怀中再拿出一张符纸递给司予,轻声说道:“司姑娘,在下考虑不周,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才会做出如此唐突之举。”
接过符纸的瞬间,司予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原谅你咧!”
这一幕,让在场的众人都不禁愣神,白风萤疑惑地问道:“司予姐,你刚才……是装的?”
司予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那你前一秒还一副要哭的样子……后一秒就笑得这么开心?”
司予轻轻地揉了揉白风萤的头发,柔声道:“有喜有悲才是正常人嘛,你看看这城里的人,虽然一直挂着笑脸,但却少了活着的气息。”
白风萤如今已经不是那么抗拒司予去揉自己的头,甚至觉得还有些舒服,便是说道:“司予姐,你今天说话怎么也和冰块脸一样文绉绉的?”
司予微微一笑,说道:“可能是一起待久了被影响了,你说对吧,道士?”
舟奕迎上她的目光,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只得是礼貌地一点头,苏翎与林云轩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
……
第二日一早,那仲傅便是如约到了酒楼底下,看着众人已经整理好行装,便是对着舟奕一拱手,说道:“齐王让我迎接诸位入内城,还请随我来,尤其是您二位,切莫再脱离了队伍。”
后面的话,明显是说给林云轩与白风萤听得,后者此刻只觉得很是不爽,刚想回怼回去,却是被林云轩拉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大局为重。”
随后,林云轩亦是对仲傅行了一礼,语气平和地答道:“自然,还望大司空您带路。”
仲傅对林云轩的态度显然颇为满意,随即率先迈步向前,示意众人跟随其后。
在穿过繁华的市集之时,林云轩第五次见到了那个街口卖油菜的大婶,以及不小心撞翻她菜摊的庄稼汉,两人重复上演着恭敬谦让的戏码,只是见多了,难免就腻了。
随着仲傅的脚步,一行人不久便来到一条小巷之中。然而,前方却似乎是一条死路,正当众人疑惑之际,仲傅取出一方洁白无瑕的玉盘,将手置于其上轻轻旋转。随着玉盘之上光芒流转,四周的墙壁与地面竟也开始变幻莫测。
只见砖瓦石柱如同被无形之力操纵般,从地面缓缓升起,或平移或叠加,最终在这片原本封闭的空间中构筑起一座宏伟壮观的新城,令在场之人无不为之震撼。
仲傅微笑回首,对众人说道:“诸位,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