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亲哥,这法子指定能行,你且信我一回成不成?”陆斌一边抱着头在世子小院里四处乱窜,一边高声嚎叫着。
朱厚熜愤怒的如同一头狮子,闻言更是往死里撵着,大声回应道“这是第几回了?你说黄泥汤淋红糖能得汤霜,结果呢?放屁去吧!我王府里现在就剩原先有的糖霜了,多一块红糖都没有!”
“这你生个什么劲的气?我家红糖不也没有了吗?你又不是女人,要个屁的红糖?”
“你,孺子!竖子!”朱厚熜气的眼睛发绿,四处就开始寻摸能揍人的东西“你别给我跑啊,你别给我跑啊!”
“哎呀,哥,哥!那黄泥汤淋红糖真的能得白糖!”
嗖!啪!一只鞋子擦着陆斌头皮就飞了过去,陆斌抱着头窜了出去,惶惶如丧家之犬。
但这不能怪罪朱厚熜,委实是因为陆斌这孙子现在做的太过分了。
自从陆斌不知道从哪本野书上看到劳什子黄泥汤浇红糖能得到白糖这桩子事后,这货就闹腾的跟鬼一样。
老陆家他是回不去了,从陆香儿为了霜姨娘来月事找红糖煮姜水时,没找见红糖的那一刻开始,老陆家就开始了对陆斌的重点打击报复活动。
比如陆松叔叔已经三番五次提过,陆斌他老娘请他回去吃竹笋炒肉这茬事情,那循循善诱的表情,简直是绝了。
说什么竹笋乃是从梁松山之上新送来了,味道简直一绝。
天大笑话,现在谁不知道,梁松山上最新鲜笋子都是直通世子小院的?
陆斌那孙子回去之后面临的,如果不是他娘他老子的竹条,他朱厚熜把名字倒过来写!
但真正可怜的可不是这家伙,真正可怜的是他朱厚熜!
可怜他真信了陆斌这丫的鬼话,以为黄泥汤加红糖这么一煮,能得出一两白霜一两银的糖霜。
该死,自己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呢?
这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实在是太过于缺钱。
老孙太监跟他提过三回了,小库里多一两银子都没有,真正空的能跑耗子。
原本因为繁忙,没空闲时间,没注意这桩子事情,现在闲下来了,要过年了,想买点儿东西了,这时候才发觉
现在自己那小库里,老鼠死在里面,老鼠能算是财产之一......
所以,自己就该死的信了陆斌这厮的邪性!
全王府!注意是全王府!所有的红糖被这孙子忽悠着寻了来。
然后劈了一松柏,起了一土灶,借了自己小院一铁锅。
那红糖煮成糖浆之后,哗!一下,一泡不知道从哪挖来的老黄泥混出来一炉黄泥水浇上去,然后,他们得到了一锅,又难闻,又恶心的一锅糖泥混合物,散发的异味,叫世子小院直接就不能待人。
真的,朱厚熜觉得自己当时青筋没爆出来,真算的上脾性很好的了。
然后这孙子接连又搞了几次,把锅子换了木桶,上面加漏斗,来了一次。
覆盖纱布,上面加压碎的木炭,美其名曰过滤,又来了一次。
找来大缸,叫孟智熊搬来大木头板子,压住缸口,静置一天,美其名曰沉淀,再来一次。
换去黄泥,找了做陶瓷的粘土来,里面又加上酸醋一裹,看上去也是黄色,再来一次。
这次稍微好了一些,熬煮出来的玩意有了些白色的边,陆斌那混球非常不负责任的让老孙太监试了试。
结果自不必提,甜味是一点儿都没有,老孙太监到今天还时不时往茅房窜呢!
今天这混球又伸着手要红糖,还一边说“这不对啊,天工开物那法子怎么能没效果呢?”一边伸手,非常理所当然的说“哥,府上红糖没有了,给我几十两银子,我去多买些回来。”
......朱厚熜现在终于认知到一件事情,自己这兄弟,在不靠谱的时候,究竟能有多不靠谱。
大抵就是,能叫你想打死他,又不得不红着眼睛投资的不靠谱。
前面这么多红糖都撒下去了,万一能成呢?
朱厚熜在自己小院里跟头驴拉磨似的转了四五圈,越转,就越发让孙老太监感觉到一丝不妙。
“那个,老孙啊......”
“殿下,咱们库房真没有银子了。”
“我记得......”
“那不是殿下您准备给王爷,给娘娘买年礼的底银吗?拢共就五十两了,可不能动用!”孙老太监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的公鸡一般尖叫起来。
“先用一用,万一陆斌成了,这个礼物才会叫父王母后更加欢心嘛!”
“我的亲殿下,您或许不知道,那陆松家里原先就为此子买过二十两纹银的黑糖红糖,他全部给霍霍光了,那家里搞得乌烟瘴气,这才找上您,而您将王府内的糖拿来,已经仁至义尽,可不能做这等冤大头之事。”
“竖子,果然是在骗我!更我说甚只用了家中之糖,实践之道才至一半,才至这样的结果!倒是玩的一手好把戏!”朱厚熜又忍不住把脸气的通红,绕着小院来回踱步四五趟,而后越踱越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前面都做了二十两的尝试了,又用了陆家和咱们王府的红糖,不如在给五十两试一试瞧喽?万一成功了呢?”
“殿下..”
说着,他就跟下定了决心似的,急吼吼跑了出去“孙丑,去把红糖买了,留三十两给陆斌送过去!我先去陆斌那里,绝计不能让他胡来。”
“殿下!!!”
可见太监的地位,在朱厚熜心目中确实是不怎么高的,老孙那委屈绝望外加一丝丝被人掐住不存在的卵蛋般叫声,根本没让他回一下头。
话分两头说,陆斌这边也是异常艰险,在躲避了老爹的围追堵截,老娘的温柔呼唤陷阱之后,他好不容易才从王府窜出来。
因为年岁小,加上老爹是陆松,再加上每次称呼兴王为叔这个行为叫他老人家非常受用,自己进出王府异常简单,看守大门俩货就扫了一眼,然后陆斌就窜出去了。
他现在盯上了宝衣局的交易,他记得年前有一大袋黑糖买在库房里边,这是员工福利,主要是因为赵月姑喜欢,捎带着陆香儿没尝过,朱厚熜那孙子从牙缝里愣挤出了银两买的。
呸!这家伙日后一定是个重色轻友的混蛋。
唉!只可怜了自己,竟然不受人理解,需要打旁人东西的主意,才能接着做实验。
但是......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呢?
陆斌一边招过自家马车,朝着宝衣局而去,一边思索着,口中还喃喃自语起来。
“不对啊,我记得就是黄泥汤淋红糖可得白糖啊,怎么就出不来呢?”
“去哪儿?”
“宝衣局。”
“你看上月姑和香儿那点黑糖了?”
“没法子,我得把白糖弄出来,芸娘,你帮我参谋参谋,这黄泥糖淋红糖可得白糖的法子指定是没有错的,可我把家里,把王府的红糖都霍霍遍了,光试验便做了十几次,怎么就得不到白糖呢?”
自从陆斌年足六岁时,他就将属于自己的贴身侍女,伴读书童确定了下来,认准了就是陆重,陆旦,芸娘,香儿他们四个,并且拒绝了自己老爹老娘扔来的其余所有下人。
私下里更是拒绝了他们几个作日常服侍的举动,哪怕他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学习自己更换这个时代的衣物。
事实上,他对于下人这个词儿都觉得刺耳且不习惯,更别提看到人卑躬屈膝的模样了。
陆芸娘微微蹙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你确定,这个黄泥汤淋白糖的法子真能得到一两白银一两霜的雪花白糖?”
“肯定能行,有先人成功,且记录于书本之上过。”
对,一百多年以后的先人。
“不可能,匠人多不识字,就算识字,这等赚钱手艺,也不可能写在纸张上,叫旁人学去,只可能是子承父业。”
“但确有记载啊,不然我怎么知道的?”
“你莫不是傻子?只得了这么一句话,就以为是全部了?那写书的人,十有八九是旁观了雪花糖出来的过程,就直接记录了,实际上,里面的门道,却根本不清楚。”
“这么说,你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不知道,不过大概有几个方向,比如黄泥汤,普通黄泥汤能淋出白糖的话,那么白糖根本不会如此值钱,就像你原先说过的一句话,一件过于简单的事情,仅仅靠无数个偶然往上面摞,也给摞出必然的结果来了,怎么可能白糖还会贵成这样?”
“嗯...我也想到这点了,但是应该不仅仅是这样,也许我淋的方式也不对,而红糖黑糖之选,又需要一些技巧,该死,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啊!”
“这也是先生早教过的道理,你没听。”见陆斌陷入沉思之中,陆芸娘就不讲话了。
目前陆芸娘只在陆斌面前稍微话多一些,有时候还会回怼他两句,大部分时候,她是一个恬静,温婉,根本不作声的人。
甚至林潮生曾对陆斌表达过羡慕,认为这是不可多得之女,完全符合于读书人对于侍女的要求,再会两句诗词,带出去都倍有面子的那种。
马蹄子哒哒哒的声音不断响起,路面略有些颠簸,这让陆斌的思考方向,不知道偏向何处。
他突然想起来跟随周老头儿学过的一句话,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红糖和白糖的区分,是什么?他们都是糖,红糖比白糖多了什么?
黄泥汤的作用是什么,它起什么作用才能够让黑红糖变成了黄白色的糖晶?
淋这个字眼,是不是浇灌上去?
有没有可能是滴液的方式去淋这个黄泥汤?
黄泥汤是不是最优选?
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让红糖褪色为白糖?
他娘的,为什么自己都穿越了,还得回忆物理知识?
还有,马车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赶?怎么颠成这个鬼德行?
......陆斌觉得自己再坐个一百年马车,都不可能会习惯它的颠簸。
到了宝衣局之后,陆斌让陆芸娘去借红糖。
咬死了是借,至于什么时候还,这得看朱厚熜他什么时候有钱。
而为什么是陆芸娘去,则是因为,如果把陆香儿惹哭了,大概率会引发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比如遭朱厚熜那天杀的一顿毒打。
嘱咐完这些事情,陆斌直奔莫戈居住之所,这丫现在爽的不行,住在宝衣阁三楼这等僻静之所在。
讲真的,陆斌觉得要是自己有这么一处小房间,还练个鬼的武了,正经摆烂三年五年才是爽的。
当然,家里那暴脾气的爹同不同意,这是现实问题,不纳入考量范围之内。
把浑身往他房间小塌上一摆,跟个大爷一样吩咐起来“哥,我要一些烧好的柴炭,柠檬,木桶,笼屉,漏斗,还有啥来着,嘶......算了先就这么多,待会儿芸娘会儿拿红糖过来,我有些实验做。”
“竖子!我就知道你要动月姑的红糖!还是叫芸娘去拿,你要不要脸呐!”
“卧艹!朱厚熜,你怎么窜过来的?”
“你竟然还出口成脏!你竟然还敢直呼我名!”朱厚熜完全出于泄愤的心情,骑在陆斌身上给了一顿狠的。
“哥,亲哥!哎呀!莫戈兄长,别干看着,救命啊!”
令陆斌没有想到的是,莫戈那冷言冷脸的家伙,居然吐出一句非常叫人寒心的话来“打你,是为你好。”
朱厚熜揍完人之后,神清气爽的站起身来“呐!别说你哥我不帮忙啊,哥可是把底裤里的五十两银子给掏出来了,你再实验两把,争取把那白糖给弄出来,你哥我现在就指望你了。”
“要是不成呢?”
朱厚熜直接甩过来一个赤红的眼神,那里面的意思大概就是,你小子可以不成功试试。
陆斌吞了口唾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其中利害关系,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