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话又说回来了,陆松老爹对于自家儿子与世子殿下合谋算计人,而且还是算计世子殿下的老师这件事情是并不反感。
而不必说的,兴王殿下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说不定还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他最希望能够看到一个成熟且有智慧的世子殿下成长起来。
“那么你我说说看,你们打算要用咱家在州府之中的那个关系做什么事儿呢?”
“我希望这位教谕先生能在公共场合之下,稍微抨击一下宝衣局。”
“怎么抨击,玩物丧志?还是商贾无义无德这等理由?”
“不不不!老爹,这就太过火了,教谕可是官员,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人关注,这么一说,岂不是让丁秀才那帮子人一下子找着了主心骨?”
“那你打算怎么抨击?”
“让他点评一下宝衣局衣服上的画作,诗句等,说一些色不衬衣,景不衬诗的话,最好捎带几句,初见衣上的诗句似曾相识之类的话语。”
陆松闻得此言,心念为之一动,他意识到,自己也许还是小看了世子殿下与自家这大小子。
但陆松并不打算去询问他们具体的做法,只是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件事情非常简单就能够完成。”
“行,老爹,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
陆松对自己儿子这种把他老子当擦屁股纸,用完就扔的行为深恶痛绝,就跟他娘亲!一点儿不亲他老子!
“等会儿!”
陆斌颇有些无奈的回过头,露出一副苦瓜脸“爹,又有啥事儿啊?”
陆松眼睛立时就是一瞪“臭小子,没事就不能陪你老子喝喝酒吗?”
陆斌好容易将挪动开的腿又给劝回来,不情不愿的在高凳子上重新坐好。
屁股刚挨凳子,陆松脸上便浮现出笑容,粗糙的大手也伸了过来,盖在陆斌脑袋上使劲揉捏。
老爹最麻烦的一点就在这里,他是个不太会疼爱小孩的人,虽然他对小孩抱有足够的喜爱。
“爹,你这喝了多少酒?”
“一杯!”
“少诓我!我娘晚上可是要量酒壶的!你一壶酒必须管三天!”
“嘿!嘿!还能叫你娘察觉啦?你老爹我就是再喝个三天,也包管叫这酒壶是满的!”
“不会吧,老爹你居然还藏私啊!”陆斌露出一个震惊的神色。
“嘘!嘘!嘘!说什么胡话?那叫藏私吗?你爹我去找老弟兄借几个子儿花销,藏的是哪门子私,警告你啊,不要乱说,叫你娘晓得了,你屁股铁定要开花。”
“如果没有封口费的话,那就不晓得母亲会不会莫名其妙的知道这档子事情。”
“你怀里有十两呢!”
“够干啥的?”
“你晓不晓得,这十两,普通人家半年也赚不了这些。”
“我跟我兄长十天赚了两千多,要不是兄长太过抠门,我怎么也不止这些!”
“你别给我鬼扯那些东西,找你老子要钱,可以,给你老子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先。”
“我给自己花,我要自己挑鞋子衣裳买。”
“少给老子装一副小姑娘样,衣服鞋子,那是大男人该挑的玩意儿吗?”陆松罕见的展示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模样,却遭到了自家儿子的白眼。
原因无他,老爹私下里在母亲面前,就没展现过硬气一把的姿态。
可为人父母,想要知道孩子对于钱财的态度以及花钱的方式,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所以陆斌也听出了老爹大咧咧模样下一片关心之意。
陆斌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又答道“我要给一位值得尊敬的先生送礼物,他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至于哪位先生,帮了什么忙,爹你就别问了,我哥不让我说。”
老爹闻言当即又饮下一盅酒,按照他的说法,这还是第一杯,他也就是趁着母亲大人这两天不待见他......
“这个理由,依旧不是好理由。”
“为啥?”陆斌丝毫不顾及自己有捧哏的嫌疑问道。
“唉!我的傻儿子,要学会编借口,找理由明白吗?这世上最好找的东西就是理由,你偏偏选择说实话,做人最忌讳的就是太实诚,万万不可将什么话都往外吐,虽然你遵从你兄长的决定,并没有将真正的答案告诉我,可我只要稍微留神注意一下你们身边多了什么陌生人,稍微关注一下你们身上超乎寻常的变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这和直接将答案直接告诉我又有什么区别?”
陆松开启絮叨模式,他总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放在自家儿子身上会以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达成。
因此陆松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能够展示老父亲充足阅历,获得儿子崇高敬仰的机会从指缝中溜走。
“父亲教训的是。”
“也罢,这次便饶过你了,下次要做事之前,先想好值得人信服的理由,知道吗?”
“孩儿会记着试一试。”
这父子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大约就是这样,说话间一顿晚宴也就结束了。
原本陆斌有自己收拾碗筷的习惯,不过因为这个事情,老爹曾揍过他的屁股,还驱赶走一个在家里做了很多年的女侍。
现在虽然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去看一眼桌子上碗筷,但除开独处时之外的时候,他不会这样做了。
陆松醉意已经上涌,不过还是一把将陆斌给抱起来,摇晃着就往卧室里走。
老爹身上酒气非常浓,陆斌甚至怀疑下一刻,他家这老子会吐出来,一个人喝酒也能喝的这么起劲,真是奇了怪哉。
“儿啊,后日,你周先生就要到家里来教你念书了。”
“啥!这么快!”略有些昏沉的陆斌一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
“快,这还是我拖着许久,再不请家里来,那老货兴许都不肯来了!”
“不来就不来呗,我还用他教?那不就是个童生吗?能教我什么玩意?”
陆松闻言一点儿犹豫也没有,往儿子屁股上照实了就是一巴掌。
“斌儿,不可以不尊重你的先生,也许你是跟我学的,我平日里随意称呼的习惯让你有了怠慢之心,以后我不会这样做了,周先生有很多弟子都中了进士,即便他教导的都是最浅显的学问,最高深之处也不过是字体,却也不能遮掩他有一定才能的事实。”
“可是,听我兄长也说过这件事情,他也说过,儒家学问,就是教导人明白事理,通晓道德的学问,我实在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好学的。”
陆斌即便经过朱厚熜,王阳明,爷爷等许多人给出建议,甚至包括他自身也决定对儒学稍作学习,可他内心对于儒学仍然抱着轻慢的态度。
“嘿!小子,这你可就想错了,对于你兄长来说,这的确只是一个让人通晓事理的工具,但对于我,对于你,乃至对于你后来的子孙来说,这是一项能够让家族保证持续昌盛的东西,更何况,儒学被文人钻研千年,至今仍然可以追求推陈出新,不是没有其厉害之处啊,小子,你可以不喜欢儒学,可你不能不尊敬,不了解明白吗?”
陆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孩儿谨记。”
陆松摸了摸自家孩子的脑袋,然后把他往小房间里面一扔,自己回主卧室去了。
这也是件无奈的事情,陆斌有自己的房间,可无奈母亲喜欢半夜起来摸过来,非亲眼看一下才能睡安稳,而秋冬之季将临,哪能让母亲再长廊来回跑动?于是陆斌被迫性地被塞到主卧旁的小房间里去。
但不得不说的是,被父母看顾下的安心睡眠,陆斌上一辈子都不曾享受过。
第二日早,老爹照例还是早出门当值,母亲则去陪伴王妃。
至于朱厚熜,这厚脸皮的家伙,一大清早就过来了,护卫孟智熊也搁那儿杵着,边上还凑个干瘦,还没有好脸色的赵月姑。
为此,母亲特意晚出门了半个时辰,就为了给这丫的准备丰盛早餐。
母亲做完早餐便出去了,家中侍女准备将包子,羊奶,米粥,咸鸭蛋,豆腐脑,烧饼这些统统放到大桌子上,却被陆斌制止了。
为了让陆芸娘,陆香几人也能围坐在一桌吃,他只能选择两张类似后世茶几的小桌子,拼合之后围绕一圈,席地而坐。
当然,这只能在家中父母不在家时才可以,否则,大概率他陆斌会被他老娘吊在树上抽。
没错,这个家里最注重长幼尊卑秩序的,是他亲爱的老娘。
不过,几人虽然可以用这种方式去同坐,可没人敢吭声,目前能够做到肆意而不拘束的人只有三个,莫戈,陆斌以及朱厚熜。
莫戈现在住宝衣局,前段时间终于从王府柴房里出来,住了个好一点的地方。
朱厚熜现在被陆斌影响,对于那些被千叮咛万嘱咐必须遵守的规矩,处于一种半抗拒,半接受的状态。
私下里他非常乐意处于这种不拘束的状态,可公共场合,又非得维持端庄的上等人姿势。
陆斌猜测,八成他的理由和自己差不多,被爹妈给狠抽过......
吃过早餐,陆芸娘以及陆香理所当然的被带在身边,而苦逼的陆旦,陆重,则被钱管事,拎去做些算账的事情。
这倒不是家里苛责,事实上,这是重点培养的体现,若不是霜姨娘待产,又时常随在母亲身边,两女孩子,也要接受类似的事情去做。
而这种培养,却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够得到,这还是因为家里小少爷陆斌创办宝衣局时,几个孩子对于命令完成的最漂亮,待人时最得体的缘故。
当时在场中,来自于的伙计也有四五人,几人表现叫许多成年人看见了,都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才勉强有了机会。
今日算是这一个月以来难得的闲暇,又有闲钱的时光。
陆斌身上有二十两银子,父亲昨日又给了十两, 沉甸甸的揣在身上,既感觉有些重,又令他有些不安。
来到大明已经三年有余,陆斌已经充分认知到铜钱以及银子的价值,二十两银子,在后世就相当于他一年的纯收入。
你见过谁揣着一年工资在大街上瞎晃悠?
更别提这年头还有强梁土匪之流随机时间随机地点出没。
可能够买什么呢?无非也就是衣裳,吃的罢了,撑死了也就一些玩的,一些用的物件,谁家能缺了这些东西?
买衣裳这件事情,陆斌给出两个五钱的碎银子,叫陆芸娘,陆香二人分别拿着,带着赵月姑一起去了。
陆芸娘还是一副恬淡的模样,她永远都是这种表情,真正与她待在一起久了,会叫这个时候的人感到崩溃。
至少朱厚熜是这么认为的,相比较陆芸娘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好似千年不移,万年不改的模样,他认为陆香怂与莽二相性以及赵月姑火热滚烫的性格才更叫他喜欢。
就连母妃也非常喜欢赵月姑,喜欢她相似的火辣,以及不相似的乖巧懂事,她认为这孩子唯一的缺点是出身不好,居然连正常有户籍的平民百姓也不是。
不过母妃一定想不到,现在赵月姑就像一只鹌鹑一样,一只手攥着陆香,一只手拽着陆芸娘衣袖,手指头都捏青了,不断躲避着路人丢过来的目光。
而这还是在壮硕的钱六在后面杵着,给予足够的底气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模样。
朱厚熜还不禁咬牙切齿的想到:那丫头,着实可恶,也就在他面前是个横的!
陆斌在瞧这几个女子走远了之后,算是舒了一口气。
大概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富家公子哥儿该有的姿势,陆香与赵月姑碰面之后,会发出比市集还热闹的聊天声音。
相比较而言,他认为还是陆芸娘更加可爱一些,至少陆香除了会躲她身后之外,与她之间其实找不着共同话题,所以大部分时候,陆斌还是能够享受到宁静的。
再掂量掂量怀里银子,还有十九两,他还是不打算去逛一逛书籍店铺,或者纸张店铺。
给王阳明先生送礼物这件事当然是真的,但是送那些东西,真不如不送,人家对那些东西堪称通读,就是买了送去,也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于是陆斌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朝流民那边逛一逛。
流民里还来了新人,带点儿吃的去瞧瞧他们,为此花银子,比拎着书去看王阳明要有意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