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砚从城外杀进来后,再看不见之前站满的文武百官,安国大殿内也一片狼藉。
安承焕躺在殿中央早没了气息,死后并未合上双眼,脖间鲜血流了数尺远,景砚似乎还能从他散瞳的眸中看见不甘。
安云睿因浑身都是血迹,受了刺激不太清醒,躲在朝殿的梁柱后,手中拭血的动作不停,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念叨。
“怎么擦不干净,这血怎么擦不干净,好端端的撞死做什么,不对,焕儿不是撞死的,是拿剑自杀死的。”
“流太多血了,比当年那个人还多,不怕不怕,父皇给擦干净,擦完了焕儿就不疼了。”
“父皇把皇位给你,把安国给你,不争了不争了。”
安云睿明显痴傻了。
景砚再看了一眼安国朝殿的各处梁柱,虽然他不知当年皇祖父是撞哪根离世的,但已经讨回来了。
他将剑收回剑鞘,没再管安云睿,问搜查一圈回来的卫攸。
“找到月姜了吗?”
卫攸脸色难看,艰难摆手让侍卫架进来个人,玉褚煊额头带伤,虚弱不已。
卫攸禀:“殿下,九皇子好像遇见暗算了。”
景砚为保证在安承焕立后前,安国大乱,他往不少处散布了小皇子的谣言。
再将安云睿想重夺皇位的消息,散布到被安承焕打压,蠢蠢欲动的人手中。
自己除了让景国大军猛攻,还悄悄带批精锐赶进城中,怕自己赶不来,便叫月朗和玉褚煊好好护着月姜。
玉褚煊还在这里,月姜呢?
景砚顾不得其他,掐着玉褚煊人中迫使他尽快清醒。
玉褚煊受疼,轻嗯一声,待看清来人,他焦急道:“殿下,西城门,快去西城门。”
景砚隐有不好的预感,他迅速道:“去西门。”
……
“月朗,月朗你醒醒!”
月姜与月朗还有玉褚煊逃出城,一直来到西城门,本以为平安无事。
谁知玉褚煊回头就给了月朗一剑,月姜心有怀疑:“你不是玉褚煊。”
玉褚煊慢条斯理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嘴角噙着抹讽刺地笑意,他反问:“戴着我的玉,你说我是谁?”
月姜垂头低视手腕上的紫髓玉,她滞了滞,眼前的玉褚煊眼神,作风都绝不是她在景国见到的那一个。
月姜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你是玉褚煊,那被送来景国为质的岂不就是玉褚翊。”
玉褚煊把剑给旁人,合起手掌拍手称赞:“月姜公主聪明,怪不得让景砚和安承焕为你针锋相对。”
“你突然出现在这,到底想做什么?”月姜气问。
被问及来意,玉褚煊冷笑道:“景砚三番两次算计我,还让我那好哥哥自己冒充自己进安国救你,我还不能算计他一次了。”
“哼,我那哥哥在玉国时最德行无缺,我这些年装他装的痛苦不已,他把玉国当成自己的命一般对待,宁肯死也不会做伤害玉国的事,去了景国就变了。”
“不仅把储君令牌借给景砚,还犯险进安国,真真不把自己当玉国太子了。”
月姜听不懂玉褚煊的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玉褚煊眼神锋利地盯回月姜,指着马车:“跟我去玉国,景砚受了玉国那么多帮助,总要还点利息。”
“我家有个老东西,景砚身边不是有个叫容英的对这老东西恨之入骨吗,什么时候景砚帮我杀了这个老东西,你也就跟他团聚了。”
月姜没动,玉褚煊没那么多时间跟她耗,拽着人要把月姜塞进去,月姜担心月朗。
“他快死了。”
玉褚煊:“死不了,他对你不错,受点伤安静些,你跟我走,他也就有人包扎伤口了,不然多流一会儿血,死得更快。”
月姜听他这么说,便不敢耽搁了,玉褚煊既然有让景砚帮忙的事,必不会对她不利。
斟酌好后,月姜随玉褚煊上了马车。
……
景砚带着受伤的“玉褚煊”赶来时只看见一地血迹,还有凌乱的车辙印,唯独不见月姜身影。
景砚心中担忧,百思不得其解:“玉褚翊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有人冒充他的?”
玉褚翊自责道:“与其说他发现有人冒充他,不如说一开始他就是故意透露消息不去安国,故意让我以玉国太子的身份在安国。”
“等安国城破,安承焕大势已去,趁机劫了太子妃,褚煊做下错事,是我阻止不力,望景国殿下宽宥。”
景砚微惊,回头直直凝视玉褚翊,良久才道:“你说那个是玉褚煊,你才是玉褚翊,怪不得你能拿出储君令牌!”
“嗯,”玉褚翊苦笑点头,接着他解释道:“褚煊幼时受了许多苦,心性上偏执乖张,厌我做派,一直想取代我。”
“后来我身子愈发不好,便在大意之时让他算计,褚煊调换了我俩的身份,最后我成了玉褚煊被送来了景国。”
“他劫太子妃,是心有症结,唯今症结便是玉国那个高位上的人。”
“褚煊一个人做不来,应是想借容英兄长,还有殿下帮他解决。”
说着,玉褚翊朝景砚愧疚作揖:“殿下,褚煊劫走太子妃十分不该,他留我在此是想借我向殿下说出他所求。”
“容英兄长心中也有症结,他也定希望有去玉国讨还的一日,还请殿下把褚煊的意思带给容英兄长。”
“因为只有容英兄长才能让玉国那个人感兴趣, 降低警惕,褚翊一会儿就去追褚煊,必保证太子妃安全。”
就在玉褚翊打算骑马而去时,景砚出声问:“他们都有心结,你的心结呢?”
闻声,玉褚翊脚步一顿,景砚继续问:“容英和褚煊的症结应该都是一个人,你就对那人没有症结?”
玉褚翊面上浮现一丝痛苦之色,他轻颤的眼中似乎进行着什么激烈斗争,最后分不出胜负,惨败收场。
“我自小被他寄予厚望,被群臣教导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储君,被教导敬爱君父,我敬爱他十多年,后来发现此人如此不堪。”
“我一生的修养都在克制我不能背叛家国,不能背叛君父,可他实在让我不知如何敬爱。”
“其实当玉褚煊到景国的日子是我最安宁的时光,我也有症结,我的症结便是接受不了我视他为尊者,他却骗了我十多年。”
玉褚翊始终与容英还有玉褚煊不同,他以为自己被那人真心对待过,所学皆是高洁,端正之行。
那人将玉褚翊教成了一个心中没有污浊,只会当玉国公平无私的圣人储君,自己却满身污垢。
殊不知最不端正的就是那人,玉褚翊接受不了,因为本性所限,他都不能痛痛快快恨他一场。
“告辞,”玉褚翊不再回头。
玉褚翊走后,景砚也不敢逗留,立即骑马回去找容英。
……
玉国客栈。
刚到玉国,行到一半玉褚煊就紧急让人停了下来,接着月姜被玉褚煊带到一间客房。
玉褚煊把门锁上,便开始倚在一个角落咳嗽连连,月姜探头窥看。
见玉褚煊嘴角溢出大片血渍,十分痛苦,仿佛和当年初见来景的玉褚翊一般。
但月姜至今不太清楚他那是什么病,她轻声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