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吕一鸣雄心勃勃,想着照丽丽他们走过的路先绕地球半圈儿。谁想到,毕竟是第一次踏出国门,动一动都是难题。最大的难题就是吃饭。
自从洋快餐进入北京,吕一鸣就大放厥词。开始他是觉得贵。一只鸡在菜市场只卖几块钱,整出两个鸡翅就要十几块钱。再就是口味,您就是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啊,就那么几样,没什么新鲜的。可邱枫觉得洋快餐就餐环境好,干净、卫生,还有音乐。就此,夫妻俩争执不下、各执一词。只有到了广州,俩人达成了一致,这里美食众多,根本不会想去吃什么洋快餐。
现在好了,远洋轮上的菜还是粤菜口味的。可一下了船,他们的肠胃就遇到了挑战,辛辣、生冷一齐袭来。这时吕一鸣才感觉邱枫做的那些攻略很重要,不是邱枫带了很多消炎药、肠胃药,估计他就只能“死扛”了,他现在喝口水都有些担心。
从贫民窟回来,邱枫一星期不让他接触儿子。不接触就是只能远远地看着,别说想抱儿子,就是他打个喷嚏,邱枫都吓得够呛,直接把他推出门去。
邱枫当然知道,丽丽当年和乌达尔、岑浩一起远洋旅行,从广州出发到内罗毕在海上整整漂了三个月。她想:现在交通发达了,干嘛一定要在路上耗那么久呢?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得走别人的老路呢?再说了,现在这样的饮食咱们都已经很难适应了,真的去了非洲,你能适应才怪。怕是吕梁的奶粉都很难找到了。”邱枫赌气地说。
“到新加坡多囤点货,我负责背着。至于非洲嘛,据说那里喜欢吃牛肉,咱可以买点儿生牛肉,回酒店自己做啊。听谢建华说,那边牛肉比北京便宜多了,牛奶也多。至于牛血嘛,大概不要钱。”吕一鸣呲着牙,嘻嘻地笑。
邱枫听他说牛血,一阵干呕。
“吕一鸣,你能不能文明点儿?野人呐,你是?”邱枫真的急眼了。
“看你,越来越不识逗了,我这也都是 听谢建华那小子说的,跟你分享分享嘛。现在这世界,到哪还找不着个超市啊,放心,我不会让咱儿子挨饿的。”吕一鸣赶紧说着软话。
他见枫还是一脸的怒气,便继续说着。
“我的大教授,说说你的想法吧,我当然愿意跟你一起走一条新路啊。”吕一鸣笑着说。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可是你不听啊。我说咱们去参观博物馆,那里都有翻译机,咱就没有语言障碍了。说实话,这么多年没走出国门,对外面的世界既新鲜又陌生。咱都不了解,咱能发什么议论呐。”邱枫说着就皱紧了眉头。
“那你是要转向了?我同意,看来,是得等吕梁大点儿再带他出来,要不然带着他咱放不开手脚。”吕一鸣说着把吕梁举过头顶,今天枫终于批准他抱孩子了,他高兴坏了。
“那咱就按照文明线走,比如去地中海文明线,这样咱们到了红海就去埃及,看看着名建筑,参观博物馆。到着名山脉咱徒步一段,能坐飞机咱就坐飞机,也好节约时间。”邱枫轻声细语地说。
吕一鸣心想:这带着老婆孩子就是麻烦,根本别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可他嘴上却说的是另一番话。
“还是你学问大,这文明线路都被人确定了哈,我之前还真没琢磨过这事。就照你说的办。不过,我就是没想好这稿子怎么写。人家把线路确定好了,自然就写过不少文章,你再开导开导我哈,我没什么思路。”吕一鸣很诚恳地说。
“难不成你就只有去贫民窟才有思路吗?先去看看再说,我相信你到了那里就会有思路的,你是谁呀?“邱枫鼓励着丈夫,心里也想着劝他再去进修进修。
“埃及,听上去就很神秘,《尼罗河上的惨案》那电影我看了好几遍呢。”吕一鸣笑着说。
“为什么要反复看,是要学英语吗?”邱枫问。
“就我还学英语呐?广东话我学着都费劲。别说,咱儿子聪明啊,吕程说他这个弟弟会婴语(婴儿的婴),我能听懂他说的就行了。”吕一鸣嘿嘿地笑。
邱枫轻轻摇摇头,心想:看他现在这副德性,去念书还真有点儿难,什么专业不得学英语啊?自己是不是职业病,看见谁都想拉人家去上学?
“对了,上次你和谢建华聊那么久,他感情真的出问题了吗?是不是有对象了?”邱枫突然话锋一转。
“嗯,有对象了,你认识。”吕一鸣把儿子吕梁放在床上。
“我认识?谁呀?”邱枫急急地问。
“唉,我都懒得说。他们家的事真难缠。”吕一鸣脸色阴沉下来。
邱枫似乎感觉到什么,但她还是捅捅吕一鸣。
“别磨磨唧唧的,快说,谢总对象是谁?”邱枫说道。
“咱先说好哈,这件事你别插手。”吕一鸣态度很坚决。
“好,我不管,你管。”邱枫嘟起嘴。
“你大概也想到了,是群芳。我骂了谢建华那小子一顿,还说跟他掰了。”吕一鸣双手交叉在脑后,很无奈的样子。
“这就完了?你就是这麽管的?”邱枫追问着丈夫。
“那还能怎么着啊?我总不能杀了他吧?”吕一鸣争辩着。
“还说不让我管,我去跟群芳谈。”邱枫说道。
“你又来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她们姐妹俩的事你不要再管。这事要不就告诉桂香,要不就把谢建华这头压下去,你听我的没错。”吕一鸣说道。
邱枫觉得群芳一直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跟她谈谈应该能起作用。
“我能问问你想怎么跟群芳谈吗?”吕一鸣问。
邱枫一时哑壳了。
“我没觉得这两个人感情不真,人家应该是有感情的。只是我觉得谢建华那小子太占便宜了,他孩子都那么大了,人家群芳还是个大姑娘呢。”吕一鸣叨咕着。
“照你这麽说,你是同意他们恋爱了?你也不想想,群芳和谢建华年纪差那么多,她一个大学生,怎么也能找一个比谢建华更好的啊?这算什么?进门就当后妈。”邱枫说着一屁股坐在吕一鸣身边。
吕一鸣一愣。斜起眼看看他的枫。
“那你跟我呢?差几岁?咱俩似乎还倒了个,我想起来了,我还是个高中生,您是博士。”吕一鸣边说边翻着白眼·。
邱枫被他气得举手就打,吕一鸣轻松地抓住邱枫举起的手臂。
“咱还是省着点儿力气吧,打了也不疼不痒地。咱多生几个儿子,让她们替我去念大学,这总成了吧?”吕一鸣打着哈哈。
邱枫却是一直沉默着,这是丈夫早就想说却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吗?她猜测着。那样的话,他一直在我面前装样子?果然,现在吕程长大了,去美国这麽大的事都不跟自己通报一声,就自作主张了。也是,桂香是他外婆,人家才是一家人。只有自己永远是外人。她想着,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泪水。
邱枫轻轻抱起吕梁,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孩子脸上。
“你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说到底,你还是嫌我老。这麽多年,让你受苦了,真对不起。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不再多嘴。”邱枫的语调听上去悲悲切切的。
吕一鸣不明白,在一起过了这么久的夫妻,难道还不能建立起信任吗?自己是开了句玩笑,可这些也都是事实啊。他这次没像以往那样哄邱枫开心,而是起身出门去了。
邱枫张大了嘴巴,泪流满面,她把儿子放在床上,拨通了柳枝的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她关上手机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
吕一鸣站在酒店的走廊上,从门里传出邱枫的哭声,他心疼,却也很烦闷,但他还是转身进屋,轻轻带上了门。
他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枫,别哭了,我真是开玩笑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麽些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吗?”吕一鸣嘟嘟囔囔地。
“你什么心思?我就 知道你们是一大家子人,只有我永远都是一个人。现在孩子小,以后孩子大了,我就更没用了。吕程还不是-------”邱枫后面的话被“呜呜”的哭声覆盖。
吕一鸣听邱枫这麽说,也听出了话外音。他也对吕程去美国这件事有看法,但他想:儿子也许没想那么多,他怎么说也是个孩子,要怪也应该怪桂香。
“吕程去美国没跟你打招呼,是他不对,但他还是个孩子,哪想得到那么多。桂香叫他去,他也没办法不是。咱是出来玩儿的,为别人的事搞得咱俩别扭,多不划算啊。求你,别哭了,老爸在,我都被打死八百多回了。”吕一鸣又在央求着他的枫。
邱枫猛地起身,一头撞进吕一鸣怀里。边哭边用拳头捶着丈夫的胸口。
“是你说的,吕程只有我一个妈妈。”邱枫都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对丈夫撒娇。
“当然,你永远是他妈·。不过,男孩子总要有自己的主见,你说呢?我的大教授,你别总把他当小孩儿,他已经成年了。再说他上学早,就是比一般孩子成熟,这不都是你教育的好吗?你自己咋还不适应了呢?成了,咱不说这些了,咱说金字塔。”吕一鸣边说,边吻着妻子的眼睛。
群芳完成了在北京的谈判,北京总部鉴于她在谈判中的突出表现,决定把她留在北京总部,做集团秘书。可是群芳拒绝了,她要求回青岛分厂,说那里的校车生产线她熟悉。
事实上,她身在北京,心里一直挂念着在青岛的谢建华。她觉得谢建华应该留在北京,毕竟他是北京人,可是他一直在青岛推广校车。
现在校车市场政府行为越来越强势,据在青岛分厂的同事说,谢总推销校车跑得越来越远了。听说他孤身一人去新疆跑了一趟,但语言不通,广告都不知道怎么做,就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群芳想:上次姐姐打电话说想在北京再做点儿生意,给自己留个后路。她不大明白姐姐的意思,本来想把校车的事跟姐姐说,一想,林老板应该对销售很关心呐,他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校车销售状况吗?群芳觉得自己不能不管,以她的个性只能自己竭尽全力帮谢总推销。
群芳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就启程回青岛了。在火车上她就接到了谢建华的短信:我去车站接你。
群芳一出火车站,就看见谢建华身子歪在一辆白色的北汽大切诺基上,身形显得更消瘦了。群芳走到近前,见谢建华的脸整整瘦了一圈儿,不过人依然显得很精神。
“谢总,您那么辛苦,还来接我,怎么好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群芳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我辛苦,你在北京才辛苦呐。要不是有你这麽个宝贝,我不定怎么嘬牙花子呢。快上车吧。”谢建华边说边把群芳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回分厂的路上,谢建华一直在埋怨群芳。群芳一声不吭,就出个耳朵听。
“不是我说你,让你在北京总部当秘书不是挺好嘛,也算是对你谈判工作的肯定。干嘛偏得回来,青岛有什么好的?”谢建华瞄一眼群芳,语气里有埋怨,也有疼惜。
";那人家不是心疼你一个人在这边跑销售辛苦吗?”群芳小声嘟囔了一句。
谢建华长叹一口气。
“还是你懂我的心思啊,说实话,现在的推销太难做了,求爷爷告奶奶地,我还从来没遭过这份罪呢。现在我都不敢说我是跑销售的了,怕人家瞧不起咱的业绩。”谢建华对群芳说出了心里话。
“怎么样,去香港参加你姐姐婚礼,你们姐妹们开心吧?你自己的事也得抓点儿紧了哈。我真怕在青岛这么个小地方把你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谢建华的语气听上去像群芳的家长。
“才不会呢,放心吧,耽误不了。”群芳说着,妩媚地一笑。
谢建华瞥见群芳的笑,心里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握紧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