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吴莫言和一众衙役携两车嫌犯进了镇。
交代六子等人先带嫌犯回衙门,然后驾马疾驰朝着柳树胡同程宅而去。
此时程家和隔壁吴家都还亮着灯,想来是担心微娘彻夜难眠。
程家,程太太披散着着头发满脸憔悴的歪靠在临窗大炕上,红肿着双眼,还时不时地流着清泪。
程老爷满脸愁容坐于炕边圈椅。
林嬷嬷端了两碗清粥轻轻放于炕桌上,规劝道:“老爷、太太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今天一天都滴米未进了,身体会扛不住的。”
程太太嗓音嘶哑“端出去......我儿尚不知在哪里受苦,老天爷这是生摘我的心啊,呜呜..”说着“砰砰砰”捶着胸口。
“太太,您得吃啊,这样冷的天姑娘回来得您照顾呢,您要是倒下了,姑娘靠谁。”
程老爷端起碗道:“吃吧,无论如何咱们还不能倒下。”
程太太落着泪张口喝了林嬷嬷喂过来粥。
她不能倒下,微娘在外面不知遭受怎样的苦,她得等微娘回来。
外院,程家大门“咚咚”被人敲响。
长顺开了门,见是吴莫言,正要询问是否有姑娘消息,门外昏暗依稀就见吴莫言胸前抱着什么,恍然惊觉莫非是自家姑娘,嘴张合几息,还没问出口。就见吴莫言大步进了院子,边走边道:“微娘找到了,快通知你家老爷太太。”
长顺慌慌张张带着人往后院走,期间好几回左脚绊了右脚险些摔倒,进了角门就喊:“老爷、太太,姑娘回来了。被救回来了~”
一阵叮当响,正房门口挤出来三个人,陈老爷和被林嬷嬷搀扶着的程太太。
“我的儿~”程太太不知哪里来了力气挣脱了林嬷嬷,扑到了吴莫言身前,摘了胸前人的斗篷见到正是一脸苍白昏迷中的微娘。
程老爷见状忙问:“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找到人就昏了,速差人去衙门处找个大夫。”说着抱着人就进了上房。
“小人这就去。”长顺转身奔去套车了。
此次事件县太爷早已做了妥善安排,估计整个镇上的大夫都在县衙待命。
离源镇地处边陲,可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男女大防,吴莫言不好问及微娘闺房,就直接进了上房,轻轻将人置于临窗的炕上。
顺手盖上了被子,目光克制的看了微娘几眼,转身对跟进来的几人道:“在下还有公务,不便久留,小翠在后面车上,稍后有人送回来。”
想了想又道:“等微娘醒来最好食些粥水。”
程太太并林嬷嬷早就扑在了微娘旁边,这个握手那个摸摸头。
程老爷俯身看了看女儿才道:“吴公子救了小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吴莫言惦记人家娇花哪敢承情,急忙道:“伯父客气,这是晚辈职责所在,再者咱们两家是邻居,俗话-远亲不如近邻,都是应该的。”
转头又瞄了瞄微娘,估摸着进了房盖了裘被保暖,脸色眼见的不那么惨白惨白了。
吴莫言得赶回衙门,不便久留,就抱拳对程老爷道:“伯父,晚辈还有公务,得回衙门,此次事件严重,县太爷言要严判重判。这几日估计回不了家,家里母亲劳烦看顾一二。”
程老爷忙到:“你且放心,家里有我们。吴公子忙公事也要注意身体才好。”
吴莫言点点头,又看微娘一眼,转身出了程家,快马赶去衙门。
长顺接来的大夫仔细给微娘请了脉,言道惊吓过度风寒入体,或许会起高热。开了安神退热的方子,又叮嘱了注意保暖,饮食清淡才又被送回了衙门。
微娘起热了。
林嬷嬷熬了药,和程太太一起给微娘灌了下去。
微娘一直未醒,深陷梦魇。
一片漆黑中,微娘一直在找出路,分不清方向看不清前路,寂静中只有自己的急促呼吸声,跌跌撞撞一直不停地往前走,直到漆黑的前方响起一道低沉呼唤声“微娘,别怕,我来了......”
天边亮起一道光,划开了整片漆黑。
“微娘~”
“微娘~”
“姑娘~”
微娘模糊中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似分开好久的爹娘、林嬷嬷,还有屋门口伸着头面露急色的林管家和六儿。
微娘眼睛一片热意上来,红了眼眶。
“爹、娘亲...嬷嬷,我...”出口的声音一片嘶哑,她用了力气的声音听起来也就勉强能辨清楚字眼,虚弱至极。
“我的儿,你还哪里难受?”程太太摸着微娘额头,感觉高热退下去了,拨了拨虚汗湿了额发掩到耳后。看着惨白着脸落泪的女儿越发心疼。
林嬷嬷对在门口的儿子丈夫点个头,见他们放心去了前院,转身去到旁边让开身子,让这一家三口说些体己话,顺便去旁边盥洗架子投了温热的帕子来给姑娘擦身。
姑娘自夜里被送回来没多久就开始发热了,嘴里说着胡话,全身瑟瑟发抖,她和程太太不敢给她换衣服擦身,唯恐着了凉加重病情。只略擦了擦手脸。
高热出了许多虚汗,人好容易醒了,总要换洗一下挪回房里好好将养。
帕子拿了来,程太太接过,轻轻给女儿略擦了擦额头耳后。又接了林嬷嬷端的温水喂女儿喝了几口。
程老爷与女儿略说了几句,见她精神萎靡,眼睛里净是疲惫神色,嗓音嘶哑,喝了水小声的咳着。这样虚弱,似这轻微的咳嗽都像用尽力气才出了声响。
“女儿,为父抱你去房间,房里床上舒服些,这窗口的炕上再着了风。”程老爷轻声道。
微娘虚弱点了点头。
程太太轻扶起女儿,林嬷嬷忙用厚披风将姑娘裹的严严实实,帽子戴上头脸都遮得严实。
程老爷这才上前横抱起女儿出门疾走几步进了西面女儿闺房,进到内室轻放到架子床上盖上裘被,嘱咐女儿好好养病,随后退出了房间。
程太太与林嬷嬷紧跟了进来,林嬷嬷去到东面衣柜里拿了柔软干净的寝衣,程太太扶起女儿帮着擦洗换衣。
大夫说过微娘高热会有反复,还没彻底退热前要时刻注意别再着凉,故而只能略擦洗,洗澡还是待往后吧。
这边微娘刚擦洗干净舒服的躺下,程六儿来报隔壁吴太太来了。
昨日,吴太太听闻微娘失踪,在程家待到天黑才回了吴家,昨夜吴家也是亮灯到半夜,估摸一是等微娘消息再是担心儿子。直到微娘被找回,程家派了人给了消息这才安心睡下的。
这不一早又来看女儿了,程家夫妇觉得这吴家真是个热心肠的仁义之家,感动感激之情并存自此待吴家更亲近了几分。
这不程太太听到吴太太来了,忙亲迎了出去,两人互相见了礼,互挽着手,进了微娘闺房。
微娘背靠碧蓝色秀荷叶边的大引枕上喝林嬷嬷喂得红枣粳米粥,边听着林嬷嬷絮絮说着:“姑娘安心养病,小翠无事,今早天刚亮衙门派人护送回来了,看过大夫,就是些青紫外伤,将养几天就无碍了...这会儿喝了药在前院睡下了...老爷太太让她屋里安心歇着,等好了再来伺候姑娘云云。”
微娘虚弱说话吐字困难,好赖家里人都清楚她心里想法,这不还没问出口,林嬷嬷就该说的都说了,只让她心里无负担的养病。
这边屋门口门帘子撩开,程太太携吴太太进了来。
吴太太瞧着微娘那惨白着小脸的虚弱模样,只心疼的不住骂那杀千刀的拐子害人不浅,昨日还好好的一朵娇花被磋磨的萎靡成这样,平白经此一场磨难!又连连安抚微娘一切都过去了,要安心养病早日康复。后看微娘强撑精神满眼疲色,又不住口的咳嗽,后只略坐了坐,就让微娘好好休息就和程太太去了正房。
正房程吴两人比往日里更显亲近,两人坐在临窗的炕上,炕桌上是林嬷嬷进来新上的茶点,不过二人此时显然毫无胃口。
程太太抹着眼泪道:“这天杀的贼人...我儿若有半分长短,我也就随着去了...”
吴太太拍拍她的手,感同身受,微娘是自家认准的儿媳,要是真有好歹,自家也得心疼死,他那好容易铁树开花的儿子不定疯魔成何种天地。真是又心疼又庆幸。
“老天爷开眼,佛祖保佑,微娘安稳回来了。这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且要好好保重身子,孩子在外面不定多恐惧害怕呢,要多陪伴安抚才行。”
程太太擦了眼泪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得撑住我女儿还要我照顾呢。”
两人有说到这次解救回来的三十多名少女,吴太太儿子在衙门当差,显然知道的更多些。言早上元宝去给吴莫言送换洗衣物,带回话来,那二十七名嫌犯审理的差不多了,听说牵连京都,这次案件影响大,引民众恐慌多日,要移交到府城,由府尹大人上报朝廷从重严判!被解救的少女问明了详细住所能遣散回家都安排回家了,有几名竟是家人卖于他们的可怜人!
两人感叹一番姑娘们命运坎坷,也作罢了。毕竟平民贫苦这种事情不在少数!
吴太太见程家内院进出只一个林嬷嬷,要管洒扫还要照顾微娘,怕是忙不开,就道:“我家我身边除了时雨,还有两个小丫鬟一个嬷嬷,你若需要,就让她们来帮衬几天。”
程太太知她好心,不过-
“你来前,我家老爷去牙行了,也想着家里还是多进几个人,微娘身边得再放一个,还有厨房...”
吴太太听罢,笑了:“也是我想的不全面,你们定是想的更周全,往后日子长着呢。”
“哪里是你不周全,你是实实在的把我们当自己人哩。我不知多感激你!”程太太忙道。
“哪里这样言重,咱们能做邻居且这样投契,定是百年修的缘分。”
吴太太又坐了坐就回家了。
程家刚经一场事,大悲大喜之下总要沉淀一下,闭门修养才是。
送走了吴太太,程太太又去到女儿房里,见微娘窝在一团被褥里睡得还算安稳,探探额头微微泛着潮意温度适宜,没在起热,随放了心。
出门嘱咐了林嬷嬷家里杂事放一放,都先休息半晌。昨夜都是熬了大半夜,也要顾虑一下自己的身子。
程太太回了上房躺在临窗炕上翻来覆去不安心,随后又进了女儿房间,歪在多宝阁旁的小榻上迷糊着睡了。
这一觉过了晌午,程太太醒来后先去床边看了女儿,见女儿比上午脸色好看许多,还在熟睡。这才出了女儿房门。
程太太直接去了前院,打算去厨房看看,家里别管主子仆人这两日都没好好吃一顿饭食,预备亲自下厨做些好克化的吃食先给女儿备些,再和林嬷嬷一起准备全家的餐食。
刚进前院就看见一个姑娘蹲在井台边洗菜,厨房里隐约传来林嬷嬷和谁的说话声,离得远听不太真切。程太太心下微松,定是老爷回来了,这洗菜个姑娘和厨房里的该是家里新进的人。
井台边的姑娘听到动静就站了起来,微低着头行了礼,声音清亮不高不低的喊着“太太。”
程太太点点头,让她抬起头细打量一番,观这丫头十二三岁,五官端正眉眼平和,想来性子大气从容,只肤色偏黑,身量也不高,养养总能好些。
这时候厨房里听到声响林嬷嬷带着个偏胖的妇人出来了,林嬷嬷道:“太太,您醒了。这是老爷牙行带回来的俩人。”
那妇人赶忙上前道:“见过太太。”
程太太“嬷嬷怎么称呼?家里还有何人?”
“回太太,奴夫家姓田,这是我女儿,前年家里男人得病去了,婆婆和叔伯欺我孤儿寡母,无儿子傍身,抢了屋子田地,将我们母女卖了。”田嬷嬷脸上无喜无悲,徐徐道来,跟说的不是自身经历是别人的一般,想来是哀莫大于生死吧。
田嬷嬷又道:“老奴母女二人不求其他,只求有个安身之地。”
“老奴什么伙计都会的,原来在牙行一年多在厨房里学了手艺,平日里脏活累活都干得。奴那女儿今年十三了,会些粗糙的针线,浆洗清扫也都做的。凭太太吩咐==”
程太太点点头,看这情况这母女二人还算不错,怎地在牙行留了一年多?!
问了才知这二人是要买得一起买的,母女二人是死不分开的!
程太太道:“既来了我程家就好好做事,偷奸耍滑背主的定要赶出去。你们做好了主家也不会亏待你们,平日里月例银子赏钱都不会少。”
两人赶紧跪地磕头言定会守规矩,少说多做云云。
程太太让田嬷嬷留在了厨房,以后一家三餐点心茶水和前院洒扫都让她揽了。
至于这丫头,问其名字唤妮子,这名字放在外面喊一声得应答声一片吧。罢了,回头等微娘醒了,让微娘自己重新取名字吧,左不过买给她的丫鬟。
小丫头先在厨房帮手,过几日小翠能起身了带在身边带一带,调教一番再去女儿房里当差。
程太太如此安排也就直说了,那田嬷嬷一听自己丫头是去家里姑娘身边伺候,大喜。这可是大好事儿。伺候姑娘得力些,以后就是姑娘身边大丫鬟,以后随了姑娘去了夫家,这长久的情分在,请姑娘做主找个靠谱的管事嫁了,在姑娘身边做个管事嬷嬷往后也就不愁了。
小丫头瞧着也是十分满意的,微抿着嘴笑着蹲下继续洗菜。
林嬷嬷和田嬷嬷回了厨房,田嬷嬷想着来程家第一餐饭食定要做好了,拿出真本事。
程太太回转身去了程老爷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