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陆初杳双手抱胸，往后靠去，凉凉道，“说，怎么能动手打孩子。宋知予那么乖，你跟他讲道理就得了，孩子听了就会改。”
她忍不住爆粗口，“改个屁，关于安全问题我都不晓得自己嘱咐过他多少遍了。”
“我明天和奶奶谈谈，别气，当心气坏身体。”宋铭泽赶紧给老婆顺毛，温言相劝。
老人和年轻夫妻住久了，缺点就容易暴露。比如针对小孩的教育，老人隔辈亲看不得打骂，总是干预进来，搞得父母不好教育孩子。
久而久之，父母在孩子那里的威信就会逐渐减少，消失。反正有靠山，根本不怕你。
宋铭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趁着休息这天，他以饭后消食为理由硬拉着奶奶下楼散步。
绕着小区凉亭的石子路走了几步，随即进入正式话题。老太太刚听个话音就开始激动，像是一个被误解的人，一边恼火一边为自己辩护。
宋铭泽保持沉默，直到奶奶高亢的声音自动泯灭于空气分子中，才缓缓开口。他给奶奶讲了个故事，这个故事很简单。
民国时期一高门大户的少爷，因其是家中独苗，备受全家宠爱。上至九十岁祖母，下至旁支兄妹，统统以他为重。无论在外面做错什么事情，总有权势滔天的父母帮着解决。
哪怕祸乱年轻少女，伤害老妪小孩，甚至沾上人命。只要那九十岁祖母一哭，他父母就妥协不会再惩戒独子，只着手于怎么帮他解决惹下的祸事。
就这样，少爷愈发变本加厉终于惹上了陪葬整个家族都不能解决的滔天大祸。因为他，曾盛极一时的高门大院，一夜之间大厦倾覆，落败成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的阶下囚。
讲完这个故事，老太太也沉默了。
良久，苍老的嗓音自凉亭里响起，“你媳妇派你来的吧？”
头脑风暴席卷了一圈，宋铭泽回答，“她昨天被宋知予气到失眠，被我追问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回答完，奶奶依然沉默。
果然还是无法避免“婆媳关系”嘛？宋铭泽懊恼，开始绞尽脑汁思索挽救的办法。
空闲的时候，老婆经常会给他普及家庭矛盾，分析由家庭矛盾引发的悲剧，往往是因为中间人的角色不作为，才导致的后果。
“知道了，以后你媳妇管制小孩，我不插嘴行了吧。我躲远远的，你们骂也好，打也好，我都不管。”老太太一句话，炸得宋铭泽猛抬头。
抱着老太太的脑袋，大大亲了一口。
“啧，尽是口水！”
老太太嫌恶地推开孙子，翻了个白眼继续说，“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胡搅蛮缠的农村老太啊。棍棒底下出孝子，千百年间流传下来的古训，我怎么不懂。”
宋铭泽欣然地笑了，拖长声音哄道，“我奶奶自然不是普通的农村老太太，您要不懂，怎么能将人培养成才呢。”
解决完家中这件隐患大事，他和老婆双双松了一口气。
没过几天，宋知予又不记教训，再次闯祸。
幼儿园老师告状，下课期间以宋知予为首的几个小朋友翻墙出去赶鸟儿玩。
翻墙？那么小小的个儿还能翻墙？
陆初杳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她觉得她儿子再怎么调皮都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吧。
直到园长亲自带她去“案发地点”。
所谓的翻墙，不是指孩子们翻越高墙。而是，这面墙原本就是镂空的，柱子与柱子间有空隙。孩子们身躯比较瘦小，收腹收臀，很轻松就能穿过去。
不远处一排小萝卜头垂着脑袋听候发落，从矮到高，活像排箫。
“宋知予！出列！”
倒数第二高的宋知予默默迈出一步，向前站定。出身军人家庭的孩子总和别人有点不同，站姿，脾性等等都能看出来。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认错倒是认得很快，可惜陆初杳不吃这一套。
对外温柔示人的形象忽然板起脸来，真的很唬人，反差感巨大，连幼儿园老师都不敢多说话。
“和你的老师道歉，虽然是下课期间，但你无缘无故跑出去，你知不知道老师们会有多担心？”
幼儿园老师包括园长在内，听到陆初杳这句话瞬间感动。在她们的职业生涯中几乎没碰见过如此明事理的家长，偶尔来一个，太让人受宠若惊了。
宋知予乖乖地鞠躬道歉，并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老师：“下次不能再这样咯，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老师温柔地放过了他。
陆初杳平静地问，“是你带头穿墙的吗？”
宋知予思考了会，先摇头，又点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摇头又点头是什么鬼。
在母亲目光如刀的压迫下，宋知予喏喏道，“小胖儿起的头，但他胆子小不敢穿墙，我就给他示范。”
哦，示范着示范着就出去了。
其他家长们陆陆续续过来，经过幼儿园老师的讲解大致都明白是咋回事，然后纷纷揪住自家小孩的耳朵回家教训去了。
宋知予也耷头耷脑跟在妈妈身后，小尾巴似的跟回小区，进入电梯，再进家门。
“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小家伙见妈妈一进客厅就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的迹象，心里顿时发慌了。
宋奶奶从厨房探出头，见氛围不对本想出去劝劝。但瞬间闪现前几天孙子同她聊过的话，又把脑袋缩回厨房。
“宋知予……”
“诶！”眼泪巴巴地望着妈妈，希望她不要生气。
陆初杳将视线平移至窗台那边，叹气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你了。你每次道歉，我也每次原谅，但是永远不改。妈妈也心累呀，要不，让你爸爸将你丢去军营？”
平地一声雷，吓得小家伙腿一软，眼泪如掉线的珍珠唰唰落下，凄惨道，“不要，我不要！”
“妈妈，你别把我交给爸爸。我发誓，一定没有下次了。真的，我会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