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思卉看着这个破败的房间,气得牙都要咬断!
祝长安!都是因为祝长安!!
潘家被抄家之后,从前的纸醉金迷便不复存在,什么香车宝马、亭台楼阁,都和潘家再没有关系!
偌大的一个潘家,现在就只剩下潘和先跟潘思卉两个人!
潘和先去南境前给潘思卉购置了这个胡同里的小院,还买了个小丫鬟伺候她。
但过了十几年好日子的潘思卉一朝跌入泥泞中,她怎么能忍?
她是世家贵女!是这个王朝顶端的那群人之一!
在潘思卉看来,潘家所有的不幸都是从祝长安在大街上多管闲事开始的!
潘思卉从前还是潘家贵女时就张扬跋扈,如今虽然落魄,性情却没有任何改变。因为不满现状,潘思卉如今甚至比从前更残暴了些,一个不高兴就对身边的小侍女大打出手!
被潘和先买来照顾她的小侍女不过十一二岁,叫盼儿。盼儿原本是一家农户的大女儿,因为父母偏爱弟弟,盼儿从小就没吃过几顿饱饭,还要干活,所以长得十分瘦小。
这两年地里的收成不好,父母便用一两银子的价格把她给卖给了人牙子。被眉目俊朗的潘和先买走的时候,盼儿还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迎来了曙光!虽然是给人家做丫鬟侍女,但只要每顿能吃饱饭,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没想到却被送来伺候这个性情暴躁的潘思卉!
潘和先走前给潘思卉留了一笔钱,若是她们二人正常开销,不说山珍海味,至少每天一顿肉是没问题的。
但是潘思卉一向娇贵,每餐都要有鱼有肉,还得喝鸡汤鸭汤鸽子汤,每晚睡前还得喝一盅燕窝!
光是吃的也就算了。
普通人家一年才做一套衣服,可潘思卉一个月就要做两三套衣服!除了衣服,首饰也买得不少,还都是到都城里最贵的首饰铺里买!
潘和先给的钱本来是她们两个人一年的花用,可潘思卉不到一个月就全花光了!
盼儿没办法,只能每天帮别人洗衣服赚钱。
洗一件衣服一文钱,冬天的衣服又厚重,盼儿一天要洗四五户人家的衣服,才勉强能供得起两个人的生活。
即便是这样,那潘娘子仍旧不满意,但凡有一个不顺心,就会将盼儿打得浑身青紫!
盼儿想逃跑,但是她的身契还在潘思卉手里,她连跑都不敢!
这日潘思卉想吃酪浆,盼儿说没钱买,潘思卉便又将她打了一顿。
或许是被打骂习惯了,潘思卉的绣鞋踢到她头上时,盼儿第一反应竟不是躲避,而是在想这么贵的鞋,穿着应当是很软的吧。
为什么踢在人身上却这么痛呢?
潘思卉发泄完便回房间睡觉去了。
她现在没钱,没办法出去买东西,从前的小姐妹在潘家覆灭后也不再跟她来往。潘思卉现在除了吃饭,基本上整日都在屋里睡觉。
盼儿揉了揉被踢肿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里,找了个小板凳坐下,面无表情地抱过今天收来的衣服就开始洗。
这是李大婶家的衣服。李大婶的儿子是杀猪匠的徒弟,天天跟着师傅杀猪,衣服上汗水和猪血混在一起的腥臭味十分刺鼻。
早上刚下过一场雪,正是最冷的时候。可盼儿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冷,长满冻疮的手泡在冷水里仿佛也不觉得痛,只是认认真真地洗着发臭的衣服。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盼儿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潘和先走后,这小院里就很少有人来,偶尔几次来的人也都是都城里几家成衣首饰铺子的掌柜。
刚没钱那阵,潘思卉经常去铺子里赊东西,还不上的时候就会有人上门来讨债。
后来看到潘家实在是落魄了,那几个掌柜便再也没有让潘思卉赊过东西。
如今又有人来敲门,盼儿还以为是潘思卉犯了老毛病,人家讨债来了。
叹了口气,口中呼出的热气暖烘烘的,暖得盼儿眼睛不自觉泛起些酸意。
放下手里的衣服,盼儿瘸着腿去开门。
没想到门打开,外面站着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一个如莲花般圣洁高贵的女子!
那女子见盼儿是个小孩子,微愣了一下,冲她露出个笑:“请问潘娘子在吗?”
“在,在的!”盼儿退后两步把路让出来,好让那女子进来:“您稍等一会,我去叫潘娘子!”
说完盼儿就跑去潘思卉门前轻轻敲门:“娘子,有人来找!”
盼儿听见门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伴随着潘思卉压低了声音的咒骂声,随后便是趿着鞋往门这边走的声音。
“谁啊?!”潘思卉刚睡着就被吵醒,此时火气正大,看清院中站着的人后,只差没冲上去打人:“你?你来看我笑话?!滚出去!”
那莲花般的女子却不生气,反而向前走了两步:“我们谈谈吧,我能帮你。”
“帮我?”似乎是那女子的话完全超出了潘思卉的预料,潘思卉怔愣了一瞬。
“是,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能帮你。”说着,那女子上前几步,凑近潘思卉耳边,说了几句话。
盼儿听不见那女子说了什么,只看见她说完之后,潘思卉双眼一亮,怒火瞬间消失,脸上甚至带上了笑意!
潘思卉和那女子在房里商谈了许久,她们很小声,盼儿一点也听不到。
最后那女子走的时候见盼儿这么冷的天还在洗衣服,眼中顿时盛满了怜悯,掏出一两银子递给盼儿:“收好,给自己买点吃的穿的,别让她知道了。”
盼儿知道“她”是指的潘思卉。
擦干净手上的水,盼儿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明显短了的袖子,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两只手,接过那女子递来的一两银子。
这些贵女手指缝里随便漏点银子就能抵得上盼儿自己的卖身钱,盼儿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听见潘思卉房里又有动静,盼儿赶紧将银子收进怀里,免得被潘思卉瞧见又给抢了去。
潘思卉却没注意到盼儿那点小心思,她手上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钱袋随着她行走的脚步晃动,响起“啪嗒啪嗒”的碰撞声,和盼儿曾在秦楼楚馆门口听见过的、乐伎敲击编磐发出的清脆乐曲如出一辙。
一听就知道是银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