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白羽的年假已然结束,白雨晴也重新回到了校园的怀抱。
小家伙开学那天,白母如期赴约,和儿子一起送白雨晴上学。
时隔多年后,她再次见到了儿子当年那位班主任,二人相谈甚欢。
她们从白雨晴聊到白羽,又从白羽聊到白雨晴,最终将话题停留在白羽当年的“英勇事迹”上。
当白母提到白羽今年过年回家还在挨打的时候,任欣怡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看向白羽的目光也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连带着站在一旁的白雨晴都被逗乐了。
看着眼前开怀大笑的几位,白羽简直要被气的半死,但偏偏却又无可奈何。
只因这三人,一个是自己老师,一个是自己老妈,还有一个是自己妹妹。
前两个是自己长辈,惹不起。
后一个是自己宝贝,舍不得。
到头来只能自己默默躲在角落里哭泣....
......
2021年3月22日,周一。
这天早上,白羽同往常一样叫妹妹起床,打算洗漱和吃早饭后送她去上学。
不过小家伙在被窝里接连翻了几个身,都没能从床上起来。
“雨晴,快点起来了,不然要迟到了!”
“啊...起了起了....”
白羽将声音提高几个分贝,总算把小家伙叫起来了。
不过在吃饭的时候,白雨晴一直耷拉着脑袋眯着眼,手里拿着筷子迟迟不把食物往嘴里送,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雨晴?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细心的白羽很快发现端倪,连忙出声询问。
“呜...是有点啦,感觉浑身酸酸的,使不上力气。”
白雨晴的声音嗡里嗡气的,显然是鼻子不通气导致的,就连面色也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头也有点晕...”
白羽伸手放在妹妹的额头上细细感受体温,然后再放回自己的额头。
嗯,好像的确比自己烫一些,小家伙八成是感冒发烧了。
他回到卧室,找出水银体温计让妹妹夹在腋下,打算看看到底发烧多少度。
五分之后,有结果了。
体温计的银色线条,缓慢上升,最终停留在38度2的位置。
果然有烧,不过好在并没有烧的很厉害,如果吃退烧药的话,应该是可以压下去的。
“你发烧了雨晴,你感觉可以坚持吗?要不要哥哥帮你请假?”
“算了吧哥哥...我不想请假,任老师说了现在的课程很紧,你还是送我去上学吧。”
小家伙咬了咬嘴唇,拒绝了哥哥的提议。
不过在出门前,白羽还是给妹妹吃了布洛芬和999感冒灵,打算先当作风寒感冒来治疗,试着把病情给压下去。
.......
下午三点,白羽正在工位上办公,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好想再问一遍,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任老师。
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凝聚。
他连忙上滑手机放在耳边接听。
“喂,任老师?”
“白羽,你赶紧来学校一趟,你妹妹她发高烧晕倒了!”
“!!!”
白雨晴发高烧晕倒了?
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吃了退烧药了吗?
而且早上的时候明明只有三十八度啊...
白羽感觉阴云在心头聚拢,当即挂断电话侧身坐进车内,踩下油门飞驰向妹妹的校园。
十五分钟后,他在学校的医务室里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雨晴。
她和上次军训晕倒一样,头上敷着冰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她现在小脸泛红,很是痛苦地眯着眼睛,完全没有先前那种神采奕奕的活泼劲。
“雨晴,哥哥来了,别怕....”
白羽连忙走上前,停留在妹妹的床边,看着小家伙难受的表情,他感觉心如刀割。
“哥哥....”
听到白羽的声音,小家伙努力睁开眼,瞳光黯淡,声音里很是虚弱。
“哥哥,我好难受...”
“没事没事,不要紧的,哥哥来了就没事了....”
白羽出声安慰道,同时用手背轻轻抚过小家伙的额头,想试试妹妹的体温。
在手触碰到的一瞬间,他惊了一下。
因为妹妹的额头现在烫得惊人....
该死,怎么回事?
这时任老师和校医从里面的诊疗室出来了。
见白羽来了,任心欣怡连忙走上前来,声音里很是焦急。
“白羽,赶紧带你妹妹去医院看看吧,刚才我们给她量过体温了,40度,抓紧时间,别再耽搁了...”
40度....
白羽点点头,虽然惊慌,但却没有乱了分寸。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把妹妹头上的冰袋丢进垃圾桶,然后将妹妹从床上横抱而起,冲着校门外飞奔而去。
虽然白雨晴的体重已经接近九十斤了,但他的步伐依旧矫健,不敢有丝毫的停歇。
跑步带来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当年的自己,好像也是这样横抱着白雨晴,在漫天飞雪下着急求医...
希望这次,小家伙也能安然无恙....
车上的时候,白羽可以听到妹妹由于发烧难受,所发出的微弱呻吟。
他眉头拧在一起,双手紧握方向盘,再次加快车速。
很快,车子驶进亭州第一人民医院。
白羽随便找了个车位,然后跳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再次将妹妹抱起。
小家伙现在浑身都烫的要命,发烧带来的脱力感几乎剥夺了她所有行动能力,完全依赖于哥哥前行。
虽然很难受,但她此刻竟然莫名的觉得有些小窃喜。
因为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废物,总是被哥哥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如果没有哥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进医院后,白羽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可能因为是周一下午的缘故,此时的医院门诊人并不算多,甚至显得有点冷清。
按照规定,他不得不先带妹妹去做一个盒酸检测。
在确定无那种疾病的异常后,他总算给妹妹挂上了专家号,然后带着小家伙一路飞奔到内科。
紧接着,就是一系列抽血化验的常规程序,在这期间,由于小家伙发着40度高烧的缘故,好几次险些再次昏迷过去。
考虑到白雨晴的情况比较严重,已经来不及等检查结果了,医生先决定按照常规疗法给她挂上盐水。
因为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把这体温给压下去,不然光是这高烧就要把小家伙烧成傻子了。
对于这种愿意变通的医生,白羽颇感欣慰,不停地道谢。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总算带着妹妹住进病房。
紧接着,妹妹的小手被护士挂上生理盐水。
随着输液管中的透明液体,一点点朝着妹妹的血管里流淌,白羽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雨晴,你感觉好点了吗?”
白羽伸出手,将被子又往上盖了盖,以确保妹妹体感上温暖与舒适。
小家伙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朦胧。
“好像好些了哥哥....就是感觉很困,想睡觉.....”
“想睡就睡吧,雨晴。”
白羽轻轻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哥哥就在这里陪你,哪也不去,你就放心的睡吧,等你睡醒了,痛痛就飞走了....”
“嗯嗯。”
闻言小家伙乖巧地嗯了一声,同时把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不过在眯上眼睛之前,那只没吊水的小手从被窝里伸出,牢牢抓住了白羽的手腕。
“哥哥....”
“嗯?”白羽握住妹妹有些发烫的小手,有点疑惑:“怎么了雨晴?”
“哥哥,可以给我一只胳膊让我抱着吗?”小家伙的声音软绵绵的,里面有三分害羞和七分期待。
“好...”
白羽点点头,将自己的左臂递了过去。
他知道平日里妹妹就黏自己黏的紧,现在发烧了,自然会更加缺乏安全感。
得到哥哥手臂的小家伙,连忙将自己的小脸埋上去轻蹭,显然比刚才开心不少,就连紧绷着的眉头都舒缓了一些,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就这样过了会,小家伙没来由的冒出来一句。
“哥哥,有你真好....”
听到妹妹这撒娇式的依赖言语,白羽心底涌现一股暖意,笑着地摇了摇头。
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打算哄小家伙睡觉了。
“好了雨晴,别想那么多啦,快点睡觉吧。休息好了病才能好的快哦。”
“嗯呐。”
白雨晴嗯了一声,将脸蛋紧紧贴在哥哥的手臂上,然后合上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不再和身体做抗争,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妹妹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胳膊的可爱睡姿,白羽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随着妹妹步入大学高级部,加上他去年下半年工作很忙的缘故,他陪伴妹妹的时间确实变少了。
现如今小家伙突然生了这么重的病,他心里是既心疼,又自责。
看着妹妹现在如此依赖自己的样子,他再一次意识到,妹妹终究是两年前的那个雪夜,被他收留回家的女孩。
需要他的陪伴和引导,才能绽放笑颜。
即使在不久前带她回家见了父母,但白羽心里清楚,妹妹内心真正认可的,可能从来都只有自己....
两年前是这样...
现在依然如此...
将来恐怕也是...
白羽就这么坐在妹妹的病床前,右手拄着下巴陷入深深的回忆,这两年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在此刻悄然浮上心头。
还记得两年前白雨晴刚到家的时候,又是营养不良,又是性格内向。
从外表上看是那么的小小一只,就连说话都只敢小声小气。
是自己不遗余力地,将小不点从她那被黑暗包裹着的世界里救出。
给她梳头,给她买衣服,给她哄睡,给她提供成长所需要的一切保护。
在这段时光里,他教会妹妹做饭,指导妹妹学习,替妹妹遮风挡雨。
既能在游乐园带小家伙肆意释放活力,也能在考试前给小家伙加油打气。
如今在他的陪伴下,小家伙走过了这两年的漫漫人生路,现在的白雨晴,真的越来越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妹妹为他所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小家伙知道给他过生日,送他亲手编织出的美好礼物。
也记得他们相遇的日子,为他悄悄准备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知道学习用功,从不让自己操心,也知道主动承担各种家务,为这个小家增添几分烟火气。
许许多多,这一切的一切,来不及去细细品味的美好回忆,在白羽的脑海中不断闪过。
到了最后,他的心中只剩下感慨。
感慨这时光匆匆。
感慨这岁月峥嵘。
感慨这两年自己带妹妹走过的风风雨雨,简直就像一个奇迹。
一整个下午,他就这么坐在妹妹的病床前,看着搂住自己手臂酣睡的可爱姑娘,呆呆的想着,又想着....
直到一位护士推门进来。
“先生...您方便来一下吗?您妹妹的主治医生叫您....”
“.........”
白羽抬起头看了一眼手机,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半,医院似乎已经下班了,没想到妹妹的检查结果到现在才出来。
虽然有些意外,但他还是点点头,将自己的手臂从妹妹的怀抱中慢慢抽出,从病房里悄然离开。
五分钟后,他来到内科主任医生的办公室,坐在医生对面的板凳上。
一直到现在,他才有精力去稍稍留意一下对方的样貌。
那是一位中年医师,看起来年纪似乎要比自己父亲还要大上那么几岁。
对方穿着一身经典的白大褂,戴着一副黑框眼睛,头顶的地中海颇为显眼。
在他的电脑右边,放着一块小小的亚克力立牌,上面写着内科主任医师-郝天亦。
“郝医生,您好。我妹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对方抬起头看了白羽一眼,眉毛紧锁在一起,就连神色都变得有些凝重。
“你当真是那个小姑娘的哥哥?”
“对啊我是,我妹妹叫白雨晴,我是她的哥哥,我叫白羽...”
面对医生的这种问题,白羽颇感疑惑。
这两年来自己并不是没有带妹妹看过病,但还从来没有哪个医生怀疑过自己身份的。
“那这孩子的父亲呢?她父亲在哪里?”
“额....”
白羽微微皱眉,更加不解了,先不说为什么要询问自己的长辈,就算真的要问,不应该问父母吗?
为什么只问父亲?
“我们父亲虽然在亭州市,不过住在下面的镇子上,离这里很远。平时都是我带着妹妹一起生活,怎么了吗?”
听到白羽的回答,郝医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显然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许久,对方才缓缓开口。
“好吧,我有个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很坏的消息要告诉你,希望你能挺住...”
对方说着,缓缓站起身,从一旁的打印机里取出一张检测报告递了过来。
从听清主任医师这句话那一秒开始,白羽的心脏便戈登一下,如同疯魔了一样狂跳不止,连带着虚汗都不断从额头渗出。
他就算再迟钝,此时此刻也已经明白了什么。
因为眼前的一幕,无论是在电影里还是小说里,他都看过太多遍了...
当一个医生用这样的语气,和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白羽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对方要诉说的,恐怕是足以让他陷入绝望的噩耗...
他的手在半空中疯狂抖动,迟迟不敢去接下医生递过来的那份报告。
白雨晴....
白雨晴!!
哥哥求求你....
哥哥真的求求你...
不要....
他咬咬牙,最终还是狠下心将其接了过来,然后第一时间睁大眼睛仔细查看。
虽然他不是从医人士,但很快就找到了报告单里的重点内容。
在纸张的末端,分明有一行加粗的字体写着。
「患者白雨晴,极大可能患有.....,建议做进一步检查」
此时郝医师的话也随之而来。
“你妹妹她,的确有这个病....”
然而他的话白羽现在已经听不清了....
绝症...竟然是绝症...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失去了应有的色彩。
白羽感觉自己的五感仿佛被剥夺,身处无尽的黑暗长廊。
除了自己疯狂的心跳,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明明自己坐在椅子上,脚下却仿佛踩着绝对深渊,在那深渊之下,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凝视着自己。
白羽感觉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就连肺部也无力再吸入半点空气,短短数十秒,竟然已经有了窒息的感觉。
就连脸上的血色都如同潮水般疯狂撤离。
他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结果身体才刚刚离开板凳便再次跌坐回去。
明明自己的双眼睁到了最大,可为什么看不到任何光亮呢....
世界....为什么黑了呢?
晴天....去哪了?
......
“白羽,冷静,冷静下来。醒一醒,深呼吸,深呼吸!”
郝医生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情况不对,连忙走上前来,一边掐他的人中,一边用手给他做胸腔按压,迫使他赶快呼吸。
“咳咳咳....咳咳咳....”
重新吸入氧气的白羽剧烈咳嗽起来,胃里一阵不正常的翻腾,仿佛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在里面不断翻涌跳跃。
深入骨髓的恶心感席卷而来,仿佛从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每一根神经,每一块皮肉溢出。
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从他的体内伸出,穿过他的口腔,试图向外爬出。
“呕...”
白羽干呕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如果是其他疾病,他或许会歇斯底里地吼叫,会不服,会偏执的癫狂。
毕竟这上面明明只是写着极大可能患有,那万一没有呢?
但唯独这个病,他做不到....
因为这个病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白雨晴的生母白丽,就是死于它!!
而现在,这杀千刀的鬼东西要来夺走自己妹妹的命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抬起头,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郝医生,希望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些否定的答复。
希望对方告诉自己,还是有希望的,有机会的,并不一定是这个病...
哪怕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场骗局。
只是为了耍他白羽开心的...
都好...
都好!!!
然而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所想,仅是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真的没可能只是弄错了吗医生?”
白羽声音低沉且嘶哑....还是问出了这近乎荒唐的问题...
尽管他自己都不相信,但他还是要问。
因为真的哪怕有一丁点机会都好....
“真的很遗憾白羽先生,错不了,哪怕再检查几次,也依然只会是这个结果....”
“嗡——”
巨大的耳鸣声在白羽的脑中轰然炸响。
根本不存在的巨大噪音几乎要把他的耳膜给刺破。
他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真的感觉天塌了。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离析,除了天旋地转,他找不到其他任何感觉。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白羽真的很想把这张报告单撕得粉碎,踩在脚下,然后放声咆哮。
明明昨天的时候....
明明昨天的时候,白雨晴还好好的。
还在他的面前蹦蹦跳跳,洋溢着青春的笑脸,甜甜地喊他“哥哥。”
张开双臂向他索要抱抱,然后像只小猫一样趴在他的怀里,用脸蛋埋在他胸口轻蹭,试图撒娇。
而今天医院却突然通知他如此噩耗,将他的生活彻底摧毁,彻底撕碎。
他真的接受不了。
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就这样,白羽静静地靠在椅子上,瞳光涣散,久久无言....
郝医生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切,他同样坐在椅子上,并未下班离开,而是就这样陪着白羽。
他是一位很有医德的医生,知道病人家属在此刻会有多么脆弱,他想以医生的身份,稍微陪伴白羽熬过这最艰难的一小段时光。
失魂落魄了良久,白羽开口轻声问道:
“郝医生,这个病,有没有康复的希望?”
“治疗的话,当然可以...但如果说康复的话,我不想骗你。得过这个病的人,基本上都离世了。虽说有治愈成功的先例....但我只能说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近乎击溃了白羽所有的希望。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双手打开手机,开始百度看病....
尽管这很离谱很荒唐,但任何希望他都不想放过。
现在就算跳出来一个江湖骗子告诉他有偏方治疗,他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五分钟后,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冲着郝医生大喊。
“郝医生,可以骨髓移植的对吗?我查了,现在的医学手段早已可以做好骨髓移植手术了,只要能找到匹配的骨髓的话,患者康复的概率高达80%。所以这病其实并不是绝症对吗??”
然而郝医生只是看着他,再次摇了摇头。
“骨髓移植确实很有效,但是找到匹配骨髓无异于大海捞针。两个陌生人拥有满足移植骨髓要求的概率,不会超过十万分之一。”
“十万分之一....可我们国家不是有十三亿人口吗?那也有一万多人是匹配的吧??”
白羽咽了口唾沫,依然不愿放弃任何希望。
“可是做过骨髓检测的人本就没几个啊...况且就算真的有人和你妹妹骨髓匹配,对方又为什么愿意去做这件事情呢?要知道这可是非常伤身体的,除了直系亲属,哪有人愿意捐献骨髓的....”
“直系亲属....”
白羽有些麻木地喃喃道:“郝医生,直系亲属的骨髓匹配率是不是很高?”
这次郝医生出奇的没有出言反对,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白羽脑海中突然闪过某种可能,妹妹的亲生父亲,其实并未离开人世。
如果自己找到他,说服他的话,是不是可以给妹妹带来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下一秒,郝医生的话便再次让他陷入绝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可惜,她的生父骨髓和她并不匹配....”
不匹配....
白雨晴的生父,和她骨髓竟然不匹配?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可是郝医生为什么会知道??
白羽失魂落魄地抬起头,面带疑惑,目光里写满了询问和伤悲。
似乎是看懂了白羽脸上的表情,郝医生缓缓开口。
“你的妹妹白雨晴,以前应该叫白雨吧?”
白羽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不过最后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也不是她的亲哥哥对吧?”
听到这扎心的话语,白羽几乎要将嘴唇咬烂,再次点头。
说实话,他以前从未如此的渴望过,渴望自己是白雨晴的亲哥哥,这样他就可以捐献骨髓救下妹妹,带妹妹回家...
可他不是...
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没有血缘关系,哪怕他和妹妹是那么的相似与契合,相似到就连血型都一样,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救不了妹妹...
甚至没有豁出命的资格....
他这辈子看起来像是顺风顺水,鲜有挫折,可以为妹妹遮风挡雨,扫平一切,但其实他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例如眼前的疾病,他就无可奈何...
甚至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的母亲白丽,其实也是我的病人...所以我才能这么肯定的认出她就是当年的白雨...”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对方一上来就询问自己是不是雨晴的哥哥,怪不得只问自己妹妹的父亲在哪。
因为眼前这个郝医生,其实要比自己更早见过妹妹,同时也知道白丽早已离开人世的消息...
从前的某些真相,在此刻悄然浮出水面。
“我最早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八年前。那时候她的母亲白丽由于经常昏倒,来我这里做检查,被查出患有这种疾病。当时虽然尚未爆发,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由于这个疾病具有遗传性,所以我提醒她带女儿也来做个检查....然而很可惜,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妹妹,同样没能逃过这个厄运...”
白羽深吸一口气,再次听见了自己疯狂的心跳。
这一刻,他感觉整个人几乎要摔倒在地。
原来,命运早在八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在妹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注定走不完落日的余晖。
甚至可以说在她人生的朝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就要迅速走向熄灭...
白雨晴成长时所前进的每一步路,都注定让她更加接近死亡。
夭折,竟然从一开始就是板上钉钉之事...
而自己还傻不拉几的想看到妹妹快快长大...
真是可笑至极...
真是讽刺至极!!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妹妹军训时的晕倒,还有给自己输血时的突然昏迷....
恐怕都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而是死神前来敲门的最后通牒!!
该死...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
白羽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短发,眼框中已然模糊。
他哭了...
继去年2月15日妹妹送他那幅画之后,又一次哭了。
只可惜,这次的哭泣,并不是因为幸福...
郝医生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还得是你妹妹的生父...”
说到这里时,郝医生的脸上罕见的多了几分厌恶的表情。
“那个男人,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人了。他在得知自己老婆患有绝症之后,不是无微不至的照料,反倒是各种恶毒的责骂和羞辱。当得知自己女儿同样身患绝症后,还在我们医院大闹了一场。”
“他当时就在我这里,动手殴打白丽,甚至还推搡自己的女儿。说她们母女是丧门星,只会带来灾厄。后来还是我们医院的保安过来把他架走的。若不是我当时好言相劝,他恐怕连骨髓检测都不会愿意做...”
“然后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虽然白丽和我没有明说,但想必一定是直接抛弃她们母女了...”
听到这里,白羽算是彻底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原来妹妹和自己讲述的那个梦境中,白丽手里拿的报告单,其实就是白雨晴的检查报告。
怪不得她要一直抱着女儿哭泣,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因为在她眼里,一定是她把厄运带给女儿的吧?
至于那个摔门而出的可恶男人,定然就是妹妹的生父了....
紧接着两年后,白丽的疾病彻底爆发,以至于不得不卖掉老房子带着女儿苟活在棚户巷。
她一边强忍着病痛坚持上班,一边保守治疗,直至她死亡,留下无依无靠的白雨...
原来....
是这样....
这就是最残酷的真相...
白羽这辈子一直害怕在别人身上看到的真相。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这种真相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双手颤抖地捂着脸,情绪彻底崩溃,一时间只剩下绝望。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向上翻涌,不停吞噬着他的理智。
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溢出,喉咙深处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声嘶吼。
白雨晴...
白雨晴...
哥哥要拿什么去拯救你?
哥哥该怎么做才能把你留下...
.....
久久的寂静,无言。
主任医师办公室内,只剩下墙上的挂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白羽像个死人一样坐在那里,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又过了很久,雕像缓缓开口,发出难听的嘶哑声。
“所以郝医生,我妹妹她....还剩多少时间?”
“就她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能坚持在医院积极配合治疗的话,还有八到十个月。”
郝医生想了想补充道:“她年纪比较小,这一点不同于她的母亲,疾病只要爆发了就会来的很快...所以...”
后面的话白羽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八个月....
竟然只有八个月了...
也就是说,妹妹甚至可能撑不到2022年...
刚刚才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情绪,险些再次失控。
他真的想就此晕过去,像个尸体般躺在地板上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再去思考。
可他不行。
因为妹妹现在还在病房里等着他去照顾...
做哥哥的,绝对不能比妹妹先倒下...
“我知道了,郝医生...我会带妹妹积极配合治疗的。”
白羽扶着桌子,艰难站起,声音里满是苦涩。
“好。加油吧,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
郝天亦没有再多说什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白羽的肩膀,就此分别了。
白羽走出主任医师办公室,扶着墙壁,沿着来时的路缓慢行走。
动作是如此的作僵硬,令人感觉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怎样去面对妹妹那张天真无邪的笑颜。
小家伙现在大了,很多事情藏不住。
自己到底是说?还是想办法隐瞒下去?
这样想着,泪水再次从他的眼眶中无声流淌,引得路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明明只有三百米的小路,他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直到他驻足在妹妹的病房前,泪水依然在止不住的流淌。
男人缓缓趴在走廊的窗户边,朝着远方看去。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城市中奇幻的灯光闪烁,一片繁荣祥和的景象。
住院部楼下偶尔有车辆驶过,发出“唰唰”的声响。
晚风拂面,带给白羽一丝寒意。
他摸索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想像电视中演的那样,掏出根香烟点着。
然而从不抽烟的他,兜里除了给妹妹准备的那包面巾纸外,什么也摸不到...
二十分钟后,他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推开妹妹的病房门走了进去。
白雨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躺在病床上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虚弱。
“哥哥...你去哪了?”
听着小家伙傻呆呆的声音,白羽感觉整个人都颤动了一下。
这一刻,他真的感觉心都快要被撕裂了,他很想哭,好在最后还是努力忍住了。
白羽回身关上房门,强忍着内心不断翻腾的情绪波动,努力让自己僵硬的脸挤出一丝微笑。
“刚才...哥哥在医院遇到熟人了,出去和对方聊了几句。接下来哥哥不会到处跑了,只留在这里陪你....”
白羽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脸上虽然在笑,但心中却在滴血。
他缓缓挪动步伐,走到妹妹的病床前坐下,然后用力握紧妹妹没吊水的那只小手。
小家伙的体温似乎降低了不少,脸上的潮红褪去几分,就连小手也没之前那么烫了。
“哥哥...你是不是很冷啊?”
妹妹在略显黑暗的房间中眨眨眼,眉宇间透露着几分哀愁。
白羽愣了愣:“冷?没有啊...哥哥不冷...”
“那哥哥....你的手,为什么那么冰?而且一直在抖?”
白羽心里一惊,连忙将手缩回。
“嗯,刚才在外面,是有点冷,应该过一会就好了...”
“可是哥哥,我刚才看你在走廊上站了好久,根本没有人和你说话。你为什么要骗我?”
白雨晴乌黑的眸子闪烁着几分疑惑。
她紧紧盯着哥哥的脸,希望从上面找到一些答案。
白羽感觉呼吸一滞,立马扭头看向房门,发现病房门上面是有玻璃窗的。
从妹妹躺在床上的角度,恰好可以看清走廊窗户的景象。
也就是说,妹妹知道自己刚才在窗户边站了很久很久...
白羽感觉心里一惊,连忙想办法掩饰。
“不是的雨晴,哥哥并不是想骗你...哥哥只是...哥哥只是...”
“哥哥...我是不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重到再也好不起来了?”
白雨晴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异常坚定,宛如一记重锤砸在了白羽的脑海中,带起的波浪在他心中层层翻涌。
“怎么会呢雨晴?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不...是...”
白羽说着说着,就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又哭了。
妹妹那张可爱的小脸就那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满脸的哀求和悲伤。
面对自己生命中的这只小天使。
面对自己最最珍贵的天赐之物。
他无法再将任何谎言说出口。
世界上最美的画是什么?
有人说是以黑白为主导的水墨画,也有人说是色彩斑斓的水彩画,亦或是只有铅笔线条的干练素描。
但在白羽的眼中,最美的画永远是白纸一张,因为它未被任何颜料和图案所沾染,永远保持着自己的纯洁之美。
而白雨晴,就是白羽眼中的这张白纸。
永远是那么的纯洁与美好,美好到不忍心去伤害其分毫...
“白雨晴....”
白羽怔怔望着妹妹的脸,一字一顿。
“哥哥,真的不想失去你...”
说罢,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当着妹妹的面,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脆弱不堪。
过去几年都少有的泪水,今天却如同不要钱一般的不停流淌。
以往他白羽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被人打的快要死了,也绝不会留下一滴眼泪,可今天发生的事,却要把他这二十五年来忍过的眼泪全部抽干...
听到哥哥如此悲伤的哭泣,小家伙已然明白一切。
她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坐起。
然后抿了抿唇角,悲伤同样在心中晕染开来。
死亡...
真的可怕吗?
好像的确是很可怕的事情。
但是那种事情,好像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自从那个雪夜她被白羽救下,带回家中一起生活,这个恐怖的东西好像就彻底远离了自己。
美好而又温馨的记忆,让她早已忘却了死亡本该有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看似不会与自己再有任何交集的东西,竟然又一次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白雨晴轻轻抽了抽小鼻子,终究是和哥哥一起哭了起来。
不过她哭的很小声,就好像生怕影响到趴在自己病床上哭泣的哥哥一样,任由眼泪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的眼眶中落下,砸在纯白的被褥上。
她哭的是那么小心翼翼,隐约间,似乎可以听到泪水破碎时喊疼的声音。
她很难过,真的非常难过。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难过的并不是死亡本身。
而是无法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继续陪着哥哥。
她不畏惧死亡...
但她畏惧那个没有哥哥的世界...
因为那个世界,注定没有专属于她的美好晴天....
.....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大小白的抽泣声。
良久,无言。
最终,是白雨晴先一步缓过劲来。
她揉了揉自己红红的眼圈,看了一眼趴在自己的病床上哭到近乎脱力的哥哥,眼神中满是心疼。
“别哭了哥...”
她将小手伸出,轻轻抚摸着哥哥有些凌乱的头发,缓缓开口。
“抱紧我吧...”
.........